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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頭。 “身上還好么?” 阮沅舌頭不太利索,結結巴巴道:“還……還好,就是沒勁。” 泉子點點頭,同情地看看她:“快回屋躺著吧。” 他剛想轉身離去,阮沅卻喊住了他。 “剛、剛才我得了消息。”阮沅磕磕巴巴道,“蔡烺將軍他……” 阮沅本是一片好心,因為以前從宗恪那兒得知了一點泉子和蔡烺的事兒,所以此時不由順嘴說出來。 泉子奇道:“蔡將軍?他怎么了?” 知道自己嘴快了,但是這時候話說到嘴邊,阮沅也不好咽下去。 “因為……不肯交出皇城鎖鑰,被安平侯所傷。” 一霎時,她看見泉子的臉孔僵住 “別急你先別急”阮沅趕緊說,“趙王說,太醫已經在救治了,說是性命能保住。” 泉子聽到這兒,才算松了口氣:“是么。” 好像撞破了什么很尷尬的事,倆人之間的氣氛也別扭起來,彼此都覺得不太自在。 阮沅羞澀地笑了笑:“算了,我先回屋去,看我這滿身是血……” 泉子趕緊點頭:“是,快去洗洗吧。” 望著阮沅離去的背影,泉子站住,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他記得剛才,明明看見了阮沅在笑。 但是據說散去七魄的人,最開始不是不會笑的么?…… 接近四更時分,宗恪去了慈寧宮。 這是他復明之后第一次出屋子,天還沒有亮,暗青色的穹廬下,黑暗氣息依舊盤桓不去。出門之前,宗恪被阿茶告知,還有兩名參與謀反的親王已經被凌鐵控制,不日就將入京受審。 那是在剛剛結束的晉王世子之亂里站錯了隊的人,梁王和昀王,也是太后的娘家人。這么多年來,鎮撫司的姜嘯之一直在抓這兩位的把柄,之前他的種種努力,到此終于成功了。 今次凌鐵總算是痛快了,他總說這種事不能拖拉,非得下手狠一點才行。他也總是說宗恪下手不夠狠,當斷不斷,如今才會給自己弄出一堆禍患來,宗恪忽然想,凌鐵如果知道自己此刻正在去往慈寧宮的路上,他會怎么看呢? 宗恪知道,凌鐵期待這一天已期待很久了,他知道凌鐵在心里罵自己是傻瓜、傻蛋,關鍵時刻受了人家一點好處就會感恩到死的蠢貨。他總是勸宗恪下決心,盡快結束太后干政的局面,不然遲早尾大不掉。然而宗恪卻始終礙于過去的情分不肯聽,就算母子情分是個空名,那也依然是“母子”。 所以有時候凌鐵也奇怪:他這個皇帝徒弟,軟弱起來,還真是軟弱得無可救藥呢。 然而當某一天,他終于醒悟過來,摒棄了心中顧慮,下定決心時,卻又變得心硬如鐵無人能擋。 只有宗恪知道,自己逃避了多久。他始終不愿面對這個事實,但是今天,他再也躲不過了。 他必須去面對這場決裂的戰爭。 到了慈寧宮,宮人十分吃驚宗恪的到來,只說太晚了,太后已經歇息,陛下請明日再來。 “太后不會睡的,現在去報知她,朕要見太后。” 宮人們驚慌失措,誰也沒見過這陣勢:皇帝深更半夜跑來慈寧宮要見太后……這是何種狀況? 沒人敢阻攔,只能飛報給太后。 不多時,太后身邊的女官綠岫匆匆從里面出來。 “奴婢見過陛下,不知陛下駕到,罪該萬死。” 宗恪認識這個女官已經二十多年了,知她是太后心腹,所以也一向客氣對待。今日雖然是帶著決裂之心前來,宗恪此時,也不便給她難堪。 “綠岫jiejie請起。”宗恪說,“本來朕也想著明日再來,不過事出緊急,此刻朕定要見到太后。” “可是太后已經歇息了……” “是么?”宗恪微微一笑,“真的睡了?” 綠岫身上一寒,知道一切都已經發生改變,她再不敢阻攔,只得將宗恪讓進里面。 太后好像已經起身,又像根本就沒有睡,似乎早就在等著宗恪到來。 “是么,酈岷死了啊……”她喃喃道。 宗恪在珠簾外,跪著道:“這次讓母后受驚了,是兒臣的不是。” 他的語氣很平淡,絲毫看不出有生病的跡象。 “這么說,你的眼睛早就好了?” 宗恪頓了頓,才道:“之前瞞著母后,是怕人多嘴雜,傳到心懷不軌之人的耳朵里。” “嗯,你是怕我告訴了酈岷。” 宗恪不出聲。 “晉王父子終究不是你的對手,你為了鏟除他們,早就做了一兩年的準備了吧?” “……若酈岷能安分守己,兒臣也不用忙這一場。” “你這縝密籌謀的脾性,倒是真像你母親。” 有微微的風吹動珠簾,瑩光搖曳,老婦人干干的蒼老嗓音,從那些柔和的光的縫隙中透了過來:“有其母必有其子。” 宗恪的呼吸變得有些粗重,他忍了忍,才道:“晉王世子臨死前和兒臣說,母后手上有懿旨。” “嗯,是有這么一份東西來著。”太后滿不在乎地說,“怎么?你想看?” “兒臣想知道為什么。” “不光你想知道為什么,哀家也很想知道為什么。”太后冷冷一笑,“為什么我保不住自己的孩子,臨到頭來,卻稀里糊涂被人當槍使,給那個賤女人的孩子做母后……” “太后”宗恪厲聲打斷了她。 “原以為你是你,她是她,我的悅兒沒了,有你在我身邊替代他也足夠,可這十幾年看下來,我才知道自己上了當。”太后說到這兒,喘了口氣,“你別這樣看著我,你這雙眼睛,和寧無思那個賤人一模一樣別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你就像你母親,看著總是那么楚楚可憐其實當年你還在華胤的時候,就已經想著怎么處心積慮謀害我的悅兒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凌鐵的那些勾當?你以為我不知道宜妃只是你的替罪羊么” 太后這一句句,好像飛刃,恐怕這也是她積郁在心中很多年的話。 宗恪站起身來,他靜靜望著珠簾后面的太后。 “太后以為,兒臣心里就沒有知道的秘密么?” “什么?” “我在華胤孤苦無依時,是誰假傳了消息,告訴我母親我生了重病?她擔憂受怕,垂危之時想見父皇,父皇本要去探望,又是誰堅決不許他去、硬說我母親的病會傳染?她臨死的時候,貼身的宮人都被撤干凈了,大冷天的連炭火都不給燒——太后努力在兒臣面前隱瞞這些,甚至不惜除掉知情人,將一切責任都推在死了的宜妃身上。太后真以為兒臣無眼無耳、永遠不會知道真相?” 他這一席話出來,一時間,室內悄寂無聲。 宗恪能聽見老人沉重的呼吸,想必剛才那番話,讓她驚愕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