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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驚并未持續很久,正事仍舊是要做的。 劉桓衣道:“不必管我,先商榷你們自己的事情。然而她在這里,談話不可能不受影響。她既然強調要“商榷”,那么埋伏在樓下的兩方子弟在動手前,就不得不考慮她的心情。 江湖本來是一個快意恩仇的地方,本該是鮮衣怒馬,寶劍烈酒,如今多了一個未曾沾染江湖氣的陳照水,再來了身處廟堂之高的劉桓衣,那些刀氣殺氣就全變成了言語中的鋒芒,少年熱血在枯燥乏味中慢慢變涼。 雷損沒有說話,替他說話的是狄飛驚。沒有人可以替蘇夢枕說話,于是整段對話就由兩位病人主導。如果再算上劉桓衣的瘋癥、陳照水的目盲,病患便多得好似還在元島一般了。 病人總是很知道怎么戳對方痛處的。蘇夢枕說話很直接,他認為行事方式可以迂回曲折,但說話更宜開門見山:“你的頭怎么了?” 狄飛驚的回答也很直接,不僅直接,而且很懇切:“頸骨斷了。” 蘇夢枕輕輕咳嗽了幾聲:“何不醫治?” 狄飛驚低垂著頭,乍一看如同驟見生人的深閨少女,然而他說話的語氣仍舊坦然:“已經斷了七年了,若是能好,早就治好了。” 蘇夢枕還在同狄飛驚說話,眼卻已看向了雷損:“如果你來金風細雨樓,我可以請……” 蘇夢枕當著雷損的面,就要奪走他最倚仗的軍師,卻不曾讓人覺得狂妄,反倒叫人折服于他的霸道自信之下。 狄飛驚的聲音終于有些不穩,沒等蘇夢枕說完,已開口道:“如果顧飛白真是好醫生,你也不必咳嗽了。” 雷損冷笑道:“蘇樓主好魄力。” 恰此時,樓下說書先生的聲音猛地拔高,戲腔透過木質地板傳到了二樓,把雷損那句冷笑沖得支離破碎:“我這多愁多病身,怎堪配你那傾國傾城貌?”正是張生和崔鶯鶯的故事。 雷損皺起了眉,揚聲對著守在樓梯口的侍從道:“叫他換別的說,這段書像什么話?”侍從頷首應是,等他再回來,說書先生的聲音已是低了許多,若不刻意去聽,幾乎不能察覺一樓還有這么一個人了。 雷損在生說書先生的氣,蘇夢枕和狄飛驚的話卻仍再繼續。 蘇夢枕道:“咳嗽總好過死。” 狄飛驚道:“低頭是我的命。” 蘇夢枕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狄飛驚道:“我也說得很明白。” 窗外仍舊是初夏的好天氣,微涼的風帶著草木的香氣進了三合樓,讓人心情寧靜,能夠繼續忍受明知結果但不得不完成過程的對話。 白愁飛壓低了聲音對王小石道:“你猜還要多久才能到正題?” 王小石余光瞥到陳照水正在玩一截嫩柳,苦笑道:“可能要等天黑。” 不必等到天黑,小二第二次續茶后,蘇夢枕就和狄飛驚談崩了。 蘇夢枕認為,京城之中要安定無事,那么江湖必須要有一個主事之人,這正也是朝廷希望的局面。七圣盟已日薄西山,又屬外來者,可以不必考慮在內,而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只能留下一個。 留下一個,并不意味著你死我活,也可以是合并或是加盟。但不是每一個人都是陳照水,寧靜平和能夠服從調令。實力帶來傲氣,平日里當家做主的巨擘必無法忍受受制于人,蘇夢枕不肯妥協,雷損也不肯妥協,狄飛驚更不肯舍棄六分半堂加入金風細雨樓。 蘇夢枕毫不留情地指出六分半堂如今的局勢:“龐將軍已改而支持我們,禰御史也不再是你們的靠山,甚至參了你們一本。你們敗象已露,若不投降,只能是自討苦吃。” 陳照水低聲和劉桓衣道:“他什么時候做了這么多事?” 劉桓衣皺眉想了一會兒才開口:“大約早做準備,只是借著現在引出來。”她們說話的聲音很輕,又用上了元島的方言,旁人聽不懂,便都裝作未聞。 雷損冷聲道:“但開封府里,還有六分半堂七萬子弟。” 狄飛驚亦道:“他們絕不是會投降的懦夫。況且元島也不能總是幫著你。” 蘇夢枕抿了一口茶水:“第一,你們沒有七萬子弟,到昨天為止,只有五萬六千五百八十二人。還得扣除被陳姑娘打散的那支奇兵。”他停頓了一會兒,接著道:“第二,這些人中有一半不是什么忠義之輩。剩下的一半,四成撐不過威逼利誘,還有三成不肯效死。” 陳照水突然開口:“八千四百八十七?” 蘇夢枕知道陳照水一貫算得很快,并未露出異色,反倒是他身后的王小石扳起指頭,想要驗證陳照水的答案。 雷損道:“蘇樓主得了陳姑娘,數字也分明起來了。但金風細雨樓又比六分半堂好多少?莫非每個人都是死士?” 蘇夢枕瞳孔陡然收縮,冷冷道:“至少金風細雨樓可以調動二成禁軍。” 話到這里,已是劍拔弩張,談無可談了。蘇夢枕扣緊了袖中的刀,雷損則伸出了他的左手,只剩下拇指和中指的左手,只要紅|袖刀自袖口劃出,就可以快慢九字訣應對。而王小石也按上了挽留劍的劍柄,和白愁飛一道注視著狄飛驚,仿佛下一刻就要搏命一般。 然后劉桓衣咳嗽了一聲:“你們要是談完了,不妨談一談我的事情。”她甚至沒有拔刀,只是用食指輕輕劃了一下茶杯。緋紅色刀氣一閃而過,瓷制的杯盞像是泥胎木塑一樣被齊齊整整地分作均勻的兩半,茶湯受寒性的刀氣所影響,立時被凍成細密冰屑,又被壓實在杯盞中,竟未曾落出分毫。 雷損仍舊保持著將要出招的姿勢:“劉將軍的刀氣倒和舊時不同。” 世人談及劉桓衣,必說銹刀。如今這股刀氣,與其說是銹刀脫胎換骨,不如說是兼得紅|袖刀法之形,與先天破體無形劍氣之意,全然是另一套武功了。 劉桓衣稍稍側過頭看向雷損,杏眼不怒而威,珠玉冠的寶氣將她承托得高貴而懾人。她不說話,只挑高了眉,就已勝過千言萬語,讓人錯以為自己說出了不妥當的話。陳照水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溫聲細語地叫了一聲:“桓衣姐。”劉桓衣于是和緩了神色,低下頭去解繞在陳照水手腕上的柳枝。 柳枝在劉桓衣修長的指間打了一個轉,細狹的柳葉便盡數脫落。她抬手在末端打了一個結子,才開口道:“狄大堂主扣下照水這樁事情,我已聽聞了大概,但仍然要向諸位求證。” 陳照水失了柳枝,只好端起杯盞,用寒灰更然引著茶湯中的浮沫聚攏成不同的花樣。劉桓衣先求證了花無錯和古董叛徒的身份與死因,又詢問了圍殺陳照水的那支奇兵,然后拍了拍陳照水拿著杯盞的手:“問你呢,在六分半堂過得好不好?” 這也是蘇夢枕想問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