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子嘴硬，他問道：“說實話，你后悔不后悔？”

“有什么后悔的，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再說了，提出分手的是她又不是我?！?/br>
“所以啊，我覺得吧，其實你心里還有她，要不怎么這么多年過去了，你一個新女朋友都沒有交過呢？”

高小天舉起酒瓶，將里面的酒一飲而盡：“沒意思。”

“怎么會沒意思呢？當年你因為跟她在一起，連我這發小都不要了。好不容易叫你出來一回，你還上哪都帶著她，好得都快成一個人了。”曹磊喝了一口啤酒，拿一根竹簽指著高小天鼻子說，“你說我當年怎么那么傻，天天被你們塞狗糧，還屁顛屁顛地跑前跑后，太傻逼了?！?/br>
高小天拍開他的竹簽，心想，自己才是那個最傻逼的人吧。

那些塵封的經年過往、青春歲月，被曹磊一說，仿佛依稀又回到了眼前。

他們學校，通往宿舍的甬路兩邊種滿了榕樹，一到夏天，四散的枝葉遮天蔽日，粉紅色的榕樹花毛茸茸，軟綿綿，小傘一樣輕輕飄落，他摘下一朵，戴在她的馬尾辮上，瞬間，一樹榕花的顏色都跑到了她的臉上。

運動會，她參加4×100米接力，交接棒的時候被別人絆倒，膝蓋一片血污，他抱著她去醫務室。她咬著嘴唇強忍疼痛，他想，他絕對不要她再露出這么痛苦的表情。

大四畢業前夕，她回家，從此電話失聯。他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挨過那些日子的。再次接到她的電話，她說：我們分手吧。

那時，他才知道什么叫做晴天霹靂，一顆真心就這樣被拋上天空又摔入谷底。

這天晚上，高小天和曹磊憶往昔二逼歲月，展未來茍且前程，誰都沒有再提宋笑笑的事，喝到了很晚才叫代駕送兩人回家。

剛走進樓道，一個聲音在背后叫住了他：“小天。”

高小天以為自己喝多了出現了幻聽，回頭一看，宋笑笑竟然站在身后，他揉了揉眼睛，確認不是幻覺，詫異道：“你怎么在這？”

宋笑笑輕聲問：“咱們談談好嗎？”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這樣不好吧，您可是有身份的人?！备咝√觳幌敫龔U話，就想回家睡覺。

“為什么你總是這種態度，能正經點嗎？”

高小天負氣道：“我正經的時候，別人看不上，所以也就正經不起來了?！?/br>
宋笑笑沉默了片刻，樓道沒燈，看不見她什么表情，只聽見她吸了一下鼻子，語氣也軟了下來：“就聊一會，聊完我就走。”

知道寧不過她，高小天說了句“跟我來。”邁開步子朝不遠處的籃球場走去。

他靠在籃球架上，摸出一根香煙點燃，等著宋笑笑說話。

宋笑笑低著頭，默默地站在一旁，濃密的睫毛遮住了一雙鳳眼，上了咬唇妝的小嘴在黑夜里，就像大片墨綠色榕樹葉上的榕樹花。

她穿著優雅的連衣裙，精致的高跟鞋，手上拎著價值不菲的名牌包包，雖然濃妝掩蓋了她的真實相貌，但依然不妨礙她是一個美人。

見宋笑笑半天不說話，高小天只好先開口：“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

這句話仿佛拿走了壓在她身上的巨大忐忑，宋笑笑抬起頭，艱難地開口：“只要有心，這不是什么難事?！币桓膭偛旁陲埖陼r的從容，這會的池蓁蓁顯得小心翼翼。

“難為你對我這么個沒心沒肺的人這么在意，你大老遠的跑來到底想說什么？”

宋笑笑問：“你……最近好嗎？”

多么爛的開場白。

高小天：“挺好的，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br>
“你還在恨我？”宋笑笑終于問了出來，眼神期待又游移不定。

高小天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的語氣：“時間太久，不記得了?！?/br>
宋笑笑垂眸問道：“小天，六年了，為什么不交新的女朋友？”

“交不交的，跟你有什么關系嗎？”高小天態度冷淡。

“是因為我嗎？”宋笑笑低聲問。

高小天沒有回答。

大學時代的愛情，開始得怦然心動，進行得轟轟烈烈，卻結束得一敗涂地。

他剛剛破土而出的愛情小苗被生生拍進了土里，碎成了渣渣。那些看不見的細小的渣子，時至今日仍然陰魂不散，在他胸口上肆無忌憚地刺出一道道只有他自己才看得見的血痕。

一窮二白的傻小子，霸占了系花三年之久，畢業被系花一腳踹飛，倒也合情合理。蝸居裸婚神馬的橋段只存在于八點檔的電視劇里，現在的姑娘還有幾個是傻白甜呢？

從那以后，他就把自己的心藏起來，不見天日，便不會生根發芽，也就不會再被人踐踏。

高小天沉默不語，卻給了宋笑笑莫大的勇氣：“如果……如果我不結婚，我們還有沒有可能在一起？”

高小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笑笑同學，你剛才喝酒了吧，說什么胡話呢？”

曾經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系花，居然在結婚前夕想吃回頭草了，還他媽是隔了六年的回頭草，也不怕拉肚子。

“我沒喝酒，我清醒得很，只要你一句話，我們就可以重新開始，小天，我知道你心里還有我！”

“重新開始？對不起，六年前你想要的，我給不起，現在你想要的，我給不了?！备咝√炫ゎ^噴出一口煙霧，“你看我哪長得像暖男？如果不像，就別指望我給你當云備胎了！”

“高小天！”宋笑笑急了，“你為什么這么對我？為什么不肯原諒我？我錯了我后悔了還不行嗎？”她的聲音里已經帶上了哭腔，“當初是我爸媽不讓我跟你聯系，逼我跟你分手，我也沒有辦法啊……”

眼看著宋笑笑情緒就要失控，高小天扔掉煙頭，上前一步捂住了宋笑笑的嘴：“噓，別嚷啊姑奶奶，都睡覺呢！”

宋笑笑頓時安靜了，熟悉的煙草味道，熟悉的寬大手掌，她眼含淚花，扶著高小天的手在自己臉上摩挲，輕聲呢喃：“小天，小天……原諒我，我錯了，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手上濕漉漉的。

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借著酒勁來個壁咚，然后滾個床單什么的？電視劇里都是這么演的。

高小天覺得自己三瓶啤酒下肚，沒有酒后亂性，反而更加正人君子了。

他無奈地抽出自己的手掌：“剛擼完串，手上都是油。”

宋笑笑揚起頭，努力不讓淚水決堤：“高小天，我原來怎么沒看出來，你居然這么狠心！”

狠心不是你看出來的，是你教出來的。

高小天把手在褲子上蹭了蹭：“你趕緊回去吧，我可不想被你未婚夫追殺，叫什么來著？老彭是吧？用不用我幫你叫車？”

宋笑笑低吼：“我會恨你的！”花了的眼妝下淌下一條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