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來，一招一式的比劃起來，有模有樣。

    側(cè)太妃眼見著，心里又是喜歡又怕他傷到了自己，或是傷到了別人，一直懸著心。黛玉一雙眼睛就隨著水澄的一招一式轉(zhuǎn)動。這樣團聚熱鬧的日子，卻讓黛玉心里添了無限的感慨。想想在榮府里渡過的那一年又一年，外祖母帶著姐妹們一起賞月聽笛音，那時候倒也熱鬧。寶玉在跟前湊趣，倒惹得滿場的笑聲。

    隨著水澄舞完了劍，全席的人都在鼓掌喝彩。當(dāng)下各處都有賞賜，黛玉讓人取了一對金環(huán)送了水澄。

    當(dāng)下又有妯娌向側(cè)太妃夸贊道：“小爺看來能出將入相，很有老王爺?shù)娘L(fēng)采。”

    側(cè)太妃自謙道：“他才多大來著，別贊著他，只怕愈發(fā)的得意忘形。”

    弟弟文武了得，作為兄長自然臉上也有光彩，叫過來拉著他的手欣慰道：“要是父王還在跟前，見著你這樣必定也是喜歡的。好弟弟，以后我們水家還得靠你啊。”

    水澄臉上稚氣未脫，卻已經(jīng)十分聰敏懂事了，也知道謙虛：“大哥是家里的頂梁柱，我們家都指望著大哥呢、”

    水溶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人拿酒來，兄弟倆對飲過一盅，好在那酒不是極烈的，和蜜汁兒沒兩樣。

    水溶又看了黛玉一眼，見她情緒不高，便道：“王妃是累著了嗎？”

    黛玉起身說：“還好，只是身上略有些不舒服，想回去歇歇。”

    水溶點頭答應(yīng)：“也好，去吧。”又讓幾個丫鬟一路攙扶著，黛玉便就退下了。

    等黛玉走后，敦慧方說：“嫂子今天怎么呢，一晚上沒見她怎么動筷子，酒倒是喝了有幾盅，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水溶略苦笑道：“你個小丫頭管那么多做什么，管好你自己吧。”說著便飲了一口酒，覺得這酒也不是那么的甜蜜，到了喉頭又辣又澀。心想這陣子發(fā)生了好幾件事，兩人之間倒沒什么閑功夫坐下來好好的說過什么話。連日來的忙碌，每晚他回來時，黛玉已經(jīng)睡下，他早朝時，黛玉還未起床。

    勉強陪著家人坐了一陣，心下有些煩悶，便就離了席。

    回到房中，卻見黛玉在那里練字，身邊只彤云在跟前服侍。水溶湊上一看，便笑道：“玉兒喜歡蠅頭小楷，怎么練起這斗字來？”又見那紙上只寫著一個大大的“閑”字。

    黛玉謙虛道：“我怎么寫也寫不好，看來是用不慣這大筆，還向王爺請教。”說著將那筆遞給了水溶，水溶接過了筆，卻將筆放進了水盂里，拉著黛玉便往外走。

    黛玉抬頭便去看那夜空，一輪明月卻被烏云給遮了一半。黛玉便問：“王爺拉我出來做什么？”

    水溶道：“拉著你隨處走走，怕你整天呆在房里悶出病來。”

    黛玉感受著那只寬厚的手掌，一直包裹著自己，牽引著自己向前走著。這樣的美好的夜晚，心中卻籠上來一層nongnong的憂愁來。一路上黛玉默默無言，水溶沒有急著打破這樣的沉靜，繞過了罩樓。兩人走至南墻根處，不知從哪家院子，竟然飄來一陣陣，時斷時續(xù)的笛聲。

    中間還夾雜著別家院落里傳來的歡鬧，這樣的笛聲就顯得更加模糊了。

    黛玉煞住了腳，想將那笛聲聽個分明，有清晰的幾句飄了過來，好固然是好，就是太悲涼了些，黛玉心想總會有一些人，是游離在歡樂之外的。水溶也聆聽了一會兒，發(fā)出一聲感嘆：“大節(jié)下的，吹這樣的曲子，未免有些不吉利。”

    黛玉聽說便要走，水溶忙拉住了她，并肩和她走著。突然見那墻頭上有一團黑色的東西迅速的竄了下來，黛玉一驚，忙跳開：“那……那是……什么！”

    水溶趕緊將黛玉護在懷里，借著并不明朗的月色，只見那黑色的東西發(fā)出了兩道逼人的亮光，接著又竄到別處去了。

    水溶笑道：“不過是只貓，你怕什么？”

    “是貓呀。”黛玉想起當(dāng)年宮中的事來，有些不寒而栗，竟瑟瑟的發(fā)抖。水溶撫摸著她的背脊，笑說道：“別怕，它已經(jīng)跑了。”

    黛玉這才從水溶的懷里探出頭來，四處張望了一回，好像并不見什么呢，她緊緊的拽著水溶的衣袖，慢慢的走著，小聲的對水溶道：“王爺，我們回去吧。”

    水溶道：“趁著月色不錯，本來想帶你出來走走，也要驅(qū)散一下你內(nèi)心的煩悶。要不我們?nèi)ネ讫S研究下琴譜，好不好？”

    黛玉立馬腦中浮現(xiàn)出忘云齋里掛著的那些人物畫像，在燈火下竟似活過來一般，便道：“還是不去了吧，黑燈瞎火的，春柳肯定也去找姐妹過節(jié)去了。何必再去勞煩別人，王爺明日還要早朝，回去歇著不好么？”

    水溶不知黛玉為何變得如此膽小，還是她向來就膽小，拉著黛玉一路走，一路說：“這幾天我是忽略你了，想著今晚月色好，找你出來聊聊。你不必說，我也知道你的心事。”

    黛玉沒有答話，只是抬頭看了水溶一眼，月色淡淡的籠罩著他，他的表情有些模糊，黛玉看不清。這樣的夜晚雖然美好，不過于她來說，似乎沒有什么心情來好好的欣賞。又思及當(dāng)年她和湘云在凹晶館的聯(lián)句來，不曾想湘云如今已成了寡婦，世事變換得太快了。

    水溶見黛玉不開口，繼續(xù)說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寶玉的緣故，今天是最后一天的考試，他也沒出現(xiàn)，看來是真正的放棄了。或許是躲在了一個我們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我聽人說，你和寶玉好些年前就認(rèn)識了，也算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黛玉卻含了淚：“王爺好好的說這個做什么？”

    水溶像是嘲弄，又像是譏諷：“我這是在嫉妒他，那樣才貌仙郎似的一個人物，倒真正算是個人才。不管他走到哪里總會有個人在想著他，可是不是？”

    黛玉壓根不知他何處得出這些話來，心中好氣又好笑，從身后緊緊的攬住他的腰，靠在他背上說：“我不知王爺何處得來的這些昏話，我就當(dāng)是王爺喝醉了胡說的好了，不和王爺計較。”

    水溶道：“你為他擔(dān)心也正該，放心吧，或許幾天后他就自己回去了。不過舅舅很是生氣，只怕少不了又是責(zé)罵，當(dāng)年為了個琪官還挨了打，這次鬧得如此之大，還不知怎樣收場。”

    黛玉道：“現(xiàn)在我們追究這些又有什么用呢，只要他還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不是比什么都強。”

    水溶又道：“寶玉這人有時候雖然孩子氣了點，但心地是真正的好，沒有沾染那些可恨的俗氣。我是自愧不如，這些年的摸爬滾打，也早不復(fù)當(dāng)年了。人這一生最貴重的便是內(nèi)心的堅持和cao守。只可惜世上又有幾人能懂他。世人都去驅(qū)名逐祿，到后來卻忘了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呢。”

    “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倒不用去為難。王爺，我們回去吧。起風(fē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