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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不如與溫柔同眠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6

分卷閱讀6

    天上,又指了指地下,一癟嘴,好像把她看成了如來和菩薩。用西方的話來講,則是上帝。

吳鴻戾說:好。實際上他沒怎么聽葛豐的講話。在雨水中,那段話猶如轟鳴而過的火車頭,嗚嗚一聲,一下就在雨中消失得清清爽爽。但總歸在吳鴻戾心中留下了一段鐵軌。他想,讓我不要去戲院,那我就不去戲院吧。而至于其他的話,隱隱于身后,一片朦朧,像他的過去,消失不見。在那之后的好長一段日子,吳鴻戾就真不去戲院了,他說到做到。警察局初時擔心,派了人跟蹤他三天,讓人寫了仔仔細細的報告交過來,報告人寫了三頁左右,內容不過吃飯、上廁所、面壁等無聊事情。看的久了,他們也煩了。警察們說,他是真的改好了。就這樣蓋棺論定,不再去想這件事。

而其他人呢,雖然隱隱約約地懷疑,但無話可講,因為吳鴻厲的生活不過如此:在早上,他便去泥巴地站著,整只腳泡在里面,把脈絡和掌紋都伸展開來,站的像一根木頭,一只公雞。他就站那么一個時辰或兩個時辰,想要明白什么,喃喃自語。之后,他從泥巴地里出來,一個人帶著行李,從城里走到原野上,將自己癱得像蘆葦,隨便烈日直射。到了下午,他吃完飯,就四處走走逛逛,也許還和人打打招呼,悠閑自在。反正無論如何,他和戲院已經沒有瓜葛,他的生命似乎已開始流動。

能證明他生命開始流動的另一個跡象,是吳鴻戾開始讀詩,他以前從不讀詩,可見他真的開始改變。

自然,因為文化水平,他讀的詩都不太高明,都是平淡無奇,令人一眼既忘的那種。“假若我義無反顧地愛上你……”所有的詩標題都是這一類。但是由于大家的文化水平都不太高,因此他讀這種詩,大家也不覺得有什么奇怪。有好事者,還慫恿他去參加讀詩比賽,賺點生活費。

于是某年某月某日,吳鴻戾就真的去了,干干巴巴地讀他的“假若我義無反顧地愛上了你”。不知是否蒼天無眼,到了最后環節,他居然莫名其妙地勝了好些人,贏了一些錢。這些錢數目不多,但是可以好吃一頓。吳鴻戾花了一星期,從不情不愿的組織者那里拿了錢,扣了稅,便抱著他的那本詩集去了rou販子市場,端端正正地和眾人排隊在泥巴地里,腳踝上沾著土黃色的污漬,祈禱著一片rou,一頓晚飯。

第4章第四章

那天正是趕集,人很多,排在一起,像一條巨龍,隊伍里人們穿著各式衣服,紅的,黃的,灰的,藍的,黑的,讓人眼花繚亂。吳鴻戾在這夾擊的色彩之中,套著一件灰大衣,十分不顯眼。按理說這種隊伍,父親找女兒,朋友找朋友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吳鴻戾排在其中,也應當遵守這個定理。但他抱著他的那本詩集,一動不動,一眼望過去,他自己不知道,有好多人卻就那么湊巧地望到了他。許多人回頭,喃喃說話,打量他,又瞄準隊伍最前頭。吳鴻戾起先不明白為什么,他站在隊伍中間,前后是人,他什么也看不見,于是只能權當他人愛他。等隊伍囁嚅前行,事實的槍眼才對準了他,他一抬頭,看見另一個孤苦的受難者。

鳳仙兒穿著白衣服,站在人群前,賣rou的旁邊,拿著一袋rou,左顧右盼地等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伙伴,戲院輪流購買食物,這一次輪到他,僅此而已,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但他仍然被瞄準,只因某條可有可無的罪證。人群見吳鴻戾已找到根源,私語更加大聲,他們偵探本性又流瀉出來,人人爭讀故事,看他的真情流露。但吳鴻戾沒有給這個機會,他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他看了一眼鳳仙兒,波瀾不驚,繼續埋頭讀他的詩,數他的錢。人群失望,私語聲小下去。

吳鴻戾就這樣一直到了最前方,人群在身后,一片朦朧。rou匠把刀插在板上,好心問他道:你要哪種rou?

吳鴻戾答道:rou骨頭。原本他想說排骨、五花rou,但此時他突兀地改了主意,說了這一種。rou匠不含糊地為他切起rou,刀起rou落,十分利落。吳鴻戾抱著他的詩集,目不斜視,盯著菜刀。大家不知道為什么,但猜多半是因為鳳仙兒站在rou匠的旁邊,和吳鴻戾挨得太近。鳳仙兒也把頭埋著,打量著rou匠的菜刀。他的伙伴還沒有來,他只能固執地等著。身后的人喃喃自語,把他們兩個單獨分出來,和天地放在一起,講造化和孽緣。但是吳鴻戾和鳳仙兒是怎么想的呢?人們不知道,只能說“大概……”。吳鴻戾呢,像是沒有聽到身后人的談話,他緊緊盯著菜刀。那一把菜刀按在桌上,像銀子一般亮,把人印的清清楚楚,這一面印的是吳鴻戾,那一面印的就是鳳仙兒。他們兩個在虛無的世界各自站著,隔得很遠。雪一樣亮的大地埋沒了他們。rou匠的刀咚咚地敲,他們的倒影忽明忽暗,落下去,漲上來,沒有盡頭。吳鴻戾和鳳仙兒出神地看,也沒有盡頭。人聲鼎沸,十分駭人,卻與他們無關。

“咚”的一聲,菜刀這一刀切的狠,殺下去后,只見一塊骨頭駭然落地,骨頭蘸著血,滾入泥巴,由紅變黃。吳鴻戾看的專心,嚇了一跳,手一抖,那本莫名其妙的詩集就從手上落下去,掉在地上。這一掉,掉的湊巧,正好掉在了鳳仙兒的面前。吳鴻戾蹲下`身去撿,然而鳳仙兒已先一步蹲下去了,想要幫他拾起來。他們同時從菜刀上下來,隨著潮水低頭去,踏在土地上。那本詩集被風一吹,嘩啦啦地,正好翻到了第一百二十三頁。那首詩吳鴻戾常念,鳳仙兒和吳鴻戾隔書隔得近,把標題看的清清楚楚,那上面寫:“我已義無反顧地愛上你。”字不清晰,如果用人的一生比喻,可以說是渾噩。

假如這里有一座山峰,那一定可以看見它倒下去,而他們兩個確實像兩座山峰,他們初時蹲下去,山峰還沒有倒下去的跡象。但這時,山峰卻倒下了,他們蹲下`身去,沒有怎么看對方,但唯一的那一眼,看對方的眼神,就像看一滴眼淚。兩個受難者相遇了,他們的話沒有說出口,卻已經互相知曉。屠夫的菜刀放在了板子上,這時雪亮的菜刀,清清楚楚地倒映他們兩個人,那一層大地看似堅固,翻一翻地殼,卻見隔閡像紙一樣薄,原來他們始終站在一塊,那大地也不是大地,不過是月亮光太亮。

人群恍然安靜了下來,先是前排,接著是后排,最后是整個市場,狗也不叫了,rou也不斬了,幾千雙眼睛偵探似地聚焦,滴答、滴答,輕輕地放在菜刀上,悶熱之極。鼎沸的人聲忽地一聲被斬首,提rou的不顧血淋淋的rou汁從袋子里滴下來,擦眼鏡的將那尾翼般的眼鏡架折斷,坐馬車的懸崖勒馬,狠狠地掐了馬的脖子,讓它無法喘息。山峰之下,昆蟲亂飛。在寂靜之中,只聽得到吳鴻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