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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已經緊張得手上冒汗。這張臉骨相好, 不挑角度,但他們怕抓不住他轉瞬即逝的表情。 秦淮一動不動地盯著監視器,手上捏著一張撿來的傳單紙, 剛才順手拿起來扇風的,這會兒全神貫注,輕輕屏著呼吸,那張紙自己被鼓風機吹得顫動。 此時的懷蓮已為強權屈服,帶著認命的自我厭棄和一點飄飄然,散了頭發,敞了襟口,紅潤的上唇之上淡淡的青,開始彌漫出浪蕩紈绔濃郁的靡艷氣息。 今天是一個值得慶賀的日子,整座離宮都屬于他。 但權利與富貴,也是恥辱的烙印,慶賀的酒就是一面冰冷的鏡子。 這里顧懷喻應該會處理一下,也許皺眉,也許拿杯的手會顫。 但鏡頭里的顧懷喻一動不動。他眼中掠過一剎難以察覺的驚痛,如同被捏了一下心臟,很快就后勁不足地熄滅了。他眼神茫然,好像在盯著玉杯上的花紋發呆。 年齡和身處的階級,限制了他的毅力,在絕對的權威面前,他沒有鐵鑄的精神堅持反抗。連覺悟也是這樣遲鈍的、不確定的。 不過他的神情很快松弛了,為自己找到了浮木樣的理由,或者是逃避的借口。 他失去了很多,但總是抓住了一樣東西。自古男兒醉心權力,也許他能走上這樣一條路,也許他就是為了這個才犧牲。 愉悅和迷離從他臉上升起,按劇本,懷蓮該喝掉這杯酒了。可是在顧懷喻這里,音樂只進行了一半。秦淮不喊停,微微皺眉盯著監視器看,沒有人敢打擾他。 杯口微傾,懷蓮報復地看著酒液凝成一股,倒在桌面上,好像從浪費中獲取了一種倚仗權勢的快感。 蒼白的手玩弄著空蕩蕩的玉杯,懷蓮的臉色趨近無法無天的輕浮,驟然停手,照著金環架上的鸚鵡一丟。 綁在架子上的鸚鵡是個仿真道具,讓杯子砸得“當”地向后仰倒打了個轉,攝影快瘋了,秦淮一聲疊一聲地催:“鏡頭鏡頭,鏡頭給懷蓮!” 機器發出巨大的噪聲,工作人員移動步子,還有人被電線絆了一下,一片嘈雜中,顧懷喻漠然坐在金殿上,似乎處于另一個時空,對外界毫無感知。 打得又準又毒。從前也是拉弓射箭的人,小小一個點,烈日下瞇著眼睛射上去,也能一擊必中。 懷蓮望著空蕩蕩的鸚鵡架子,臉色沉寂下來,什么表情也沒有了。 “卡。” 秦淮喊了一聲,背后透濕,“可以了。” 四面八方傳來自發的掌聲,零零落落的。沒有對白的獨角戲,這段即興行云流水,工作人員把仿真鸚鵡安回架子上,心里挺不是滋味:“導演,明兒咱們花錢做個特效唄,這個假的,太那個了。” 這么好的鏡頭,條件跟不上,太浪費了。 “做做做。”秦淮仰頭咕咚咕咚喝水,松了一口氣的高興。 顧懷喻還坐著,似乎在出神。他從戲中抽身,就好像嬉笑怒罵的偶人蛻了顏色,眼里冷冷清清,人都不敢碰他。 只有一個姑娘徑直走過去了,沒燙過的黑色長發披在杏仁白工裝外套外面,燈芯絨直筒褲下纖腰細腿,挑開簾子,彎腰給他遞了一瓶水。 顧懷喻蒼白修長的手從寬袖下伸出來,輕輕接過去。 “蘇傾,快幫他換換衣服,咱們趕場子。”秦淮對了一下時間表,嘴上急得起泡,揚聲喊,“休息一下,三點鐘下一場,男主角辛苦一下。” 蘇傾有點遲疑地側頭:“好。” 顧懷喻沒回秦淮,專心盯著她手里捏著的東西看:“這是什么?” 蘇傾攤開手掌,白嫩的手心,掌紋細細密密,躺著翠綠色玻璃瓶:“風油精。” 顧懷喻笑了一聲,斜著仰視她:“怕我撐不下去啊。” 事事精益求精,進度略慢,戲拍五分之四,幾乎到了趕場的程度,李麗芳身體受不了這強度,早上請假去打點滴,下午還要堅持返工。 顧懷喻連軸轉四五天,每天沾枕頭兩三個小時,入戲的時候多于清醒的時候,整個人愈發沉默。 蘇傾也睡不踏實,他們拍夜戲,她就抱著個小抱枕坐在椅子上等,不小心睡著了,頭發絲披散在抱枕上。 驚醒時,顧懷喻一手夾著煙,另一手手指輕輕勾過她的長發,在夜色中睨著她,神色淡而平靜:“回去睡去。” 蘇傾夾著枕頭回去了,從細心碼好的箱子里找了一盒風油精。 顧懷喻把風油精從她手心沒收,站起來,拖動迤邐的衣擺:“走,換衣服。” 化妝間很簡陋,化妝師也幾夜沒合眼了,正趴在桌上睡著,他們進來也沒醒。 戲服燙好了,就搭在椅背上,顧懷喻坐在凳上摘掉配飾。場景變換,換衣服也就是外袍和飾品的區別。 蘇傾看了一眼掛鐘,距離三點還有半個小時,心里一動:“要不,你睡一下,我幫你換。” 顧懷喻頓了一下,沒想到她能提出這種辦法。 他側頭看著她:“什么?” 蘇傾也看著他:“你睡一下。” “然后呢?” 他看著她扇子樣的濃密睫毛顫動一下:“我……幫你換。” 空氣微妙地沉默了一下,顧懷喻揚了下巴,似乎饒有興趣:“你演示一下。” 蘇傾把頭發往耳后挽了挽,露出白玉一樣的耳垂,真的蹲了下來,虛虛環抱住他的腰,按住腰帶的搭扣。 這個動作,她從前做過無數遍,埋入他懷里時,還是感覺一陣細密的戰栗,像雙腳浸入熱水的瞬間。 “這樣。” 顧懷喻的聲音很輕:“嗯。” 蘇傾卻不動了,抬眼看他,那雙明艷執拗的眼,盛著化妝燈的兩個小光圈,黑若曜石:“閉上眼。” 顧懷喻的眼睛輕輕闔上,蘇傾默認他睡了,熟練地把他的腰帶取下來,轉到他背后,輕手輕腳地把外裳脫下,動作溫柔小心。 顧懷喻見過護工照顧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不外乎如此,腦子里一片混亂。 好像一條即將蛻皮的蛇,繃著纏著,痛苦不堪,風吹過來,窸窸窣窣的一根狗尾巴草搔它,他動不了,一旦讓他掙脫束縛,會怎么樣他也不知道。 蘇傾幫他把灰藍色外裳穿上。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