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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藍的,水紋一樣一閃一閃。她想起葉芩那根冰涼的寶藍色鋼筆撩過她的頭發,拿根樹枝在地上學他寫字,等學得一毫不差,再去陰涼處放著的紙袋子里剝栗子吃,她舍不得太快吃完,一天只吃五顆。 原來栗子是這么甜的。 葉芩去平京六年,沈軼去邊關也是六年。 當時她沒能等夠,這一次,大風刮來,她把雙腳作根扎在土里,也一定會等。 葉家如黃粱一夢散,旻鎮人津津樂道好些日子,蘇煜第一個幸災樂禍,但也總算與她和解,覺得他姐的日子終于恢復正常。 蘇傾去挑水時,翠蘭正倚在門前嗑瓜子,意味深長地看她:“那葉家少爺還不是走了呀?” 蘇傾抬起眼,巴掌大的鵝蛋臉上綴著這雙烏黑含霧的眼睛,看得人頭發軟:“我媽說蘭姨前些日子眼睛花,去看過了嗎?” 翠蘭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蘇傾拐著彎兒罵她,氣得想用瓜子殼扔她,蘇傾早已擔著桶走遠了。 她看著那背影走得穩穩當當,平肩膀,腿修長,衣服里隱約一抹腰又細又韌,蘇傾還是那個蘇傾,挑水洗衣服磋磨不了她,少爺來了又去,她也沒少吃一頓飯。 她懷疑蘇傾從來沒變過,芯子里還是個木訥沒開竅的石姑娘,真是蘇太太搞鬼說她壞話。 蘇傾走著,心里也想,她什么時候也會這么懟人了,她竟也不知道。原來自己對葉芩的事情,竟有這么在意的。 挑水走到半路,突然降下夏日雷雨,雨點像滾豆子一般從她臉上頭發上落下去,路上的人開始往家跑,條石路上濺起點點水花。 只有她是反方向的,有個人撐著把大黑傘迎面走來,她給人讓,那個人卻徑直走到她跟前,停住了:“哎呀,小蘇,可找到你了。” 黑傘把她的腦袋也蓋住,蘇傾仰頭一看,看到一把花白胡子,楊老頭圓圓的黑墨鏡上濺上了細細的水珠。 首飾鋪的屋檐底下,楊老頭把長把傘上的水甩干凈。 蘇傾把扁擔和桶立在一邊:“您找我有事?” 楊老頭又把墨鏡摘下來,擦上面的水,有意哼笑:“答應了做我的忘年交,我不找你,你就再不來找我。” 蘇傾怔了一下,抬頭看著他,目光里仍是疑惑。 楊老頭柔和道:“鋪子里要人幫忙,識得幾個字就行,不用會算術。” 蘇傾一頓,對視的兩人均默了片刻。楊老頭又說:“工錢不多,夠你吃飯。” 葉家財政大頭流向平京,小鎮子上的首飾鋪生意能不能維系下去都是問題。蘇傾知道,這絕不是幸運,一切恰到好處白送到她面前的,大都因為有人默默無聲推波助瀾。 楊老頭見她半晌不應,也不逼她,他知道蘇傾聰明,故而垂下眼,慢悠悠地吸起煙斗:“再考慮一下?” 蘇傾卻忽地抬頭:“您先上去,等我一會兒。”她連扁擔和水桶都沒拿,就這樣趕著冒著雨跑了回去,遠遠看著,沒入雨簾子的影子小小的。 楊老頭有些意外,把煙斗放下,瞇著眼睛看,房檐上的水匯成好幾線,嘩啦啦地流下來。 不多時,蘇傾跑回來,懷里的兩袋沉甸甸的東西“嘩啦”堆在柜臺上,她還拿了一頁沾濕打了卷的紙,垂下濃密的睫毛,快速鋪開,趴在柜臺上飛快地寫起來。天氣太冷了,她懸筆的手發青,有些哆嗦。 楊老頭不吭聲,拿煙斗桿子把那布包輕輕撩開,里面滿當當的都是銀錢。 蘇傾寫完,拇指放在唇邊一咬,紅艷艷一片印在紙上,她將紙扭過來,朝他推過去:“您看看。” 楊老頭讓這干脆利落的一套動作震住了,低頭一看,驚笑了:“小丫頭片子,野心不小。” 蘇傾自己寫契,寫的竟還是伙資契約,他那手指點點她那錢袋子,語氣不經意間放沉:“這么點錢,還想跟我合伙做生意?知道我這鋪子值多少錢嗎?” 蘇傾眼里靜靜的,毫不怯人:“加上五少爺給您的,夠不夠?” 楊老頭靠著椅子,抽煙不語,手里捏著那頁潦草的契約看。 葉芩走之前,盤下他半間鋪子,換眼前這位一個容身之處。他本想著一個小丫頭,雇她幾年也就算了,其中內情不說誰能知道?他敢肯定葉芩沒跟她通過氣,五少爺那人,有些地方張狂外露,有些地方實在含蓄幽微,做了,生怕別人知道是他做的。 哼,等他到老了就知道,真心最好還是論斤稱,否則都是付諸東流。 他復又低頭看這份伙資契約,錯漏之處不少,但骨架齊全,條理極清,她這是告訴他,她是不好隨便糊弄的。那紙上的字,臨的是衛夫人,少也有七八年的童子功。 原來這位蘇小姐,這才算露了鋒。 蘇傾一板一眼地說:“要是您答應,往后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生意不好,先生不必給我結工錢;生意若好,該給我的分成,先生一定算得清楚。” 煙霧裊裊地上升,楊老頭默了一會兒,笑出了聲。 雨勢不減,黃泥水花四濺,黃狗越過欄桿,躲進雞鴨棚圈里避雨。 蘇太太的門讓人敲響了,敲門的節奏像啄木鳥似的清脆。蘇太太打開門:“你找誰呀?” 門外站著個短發的女孩,一雙眼睛黑亮,蘇太太斜著眼打量著她旗袍外面露出的白生生的胳膊腿,心里直念阿彌陀佛:“你是蘇煜的同學吧?” 女孩的眼睛閃閃的,遲疑了一下:“我……我找蘇傾。” 屋里,兩個人面對著面坐著,茶碗里一裊煙霧斜升。 三小姐不太習慣蘇太太悄悄打量她的眼神,那眼神里含著好些鄙夷和猜測,好像她沒穿衣服似的。 蘇太太的鞋底也不納了,專心致志地窺探眼前的人:“她不在。那丫頭一大早挑水去沒回來,我是她媽,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 三小姐不知道為什么葉芩讓她一定找蘇傾當面說,可他既然囑咐了,她也不敢違背。 蘇太太又緊盯著她看,生怕她這股不知廉恥的新風,把蘇傾也給帶壞了:“小姑娘,你到底找她什么事呀。” 三小姐搓著手臂,覺得就這么對坐著,太難忍受了。她尷尬地笑了一笑,隨便扯了個慌:“呃,上次我見蘇傾的舞跳得好看,我想找她學學。”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