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不沖上三趟澡的話, 身上都能餿。

    鄒鵬面無表情：“那你離我遠點。”

    陳亮笑嘻嘻的, 趁機調(diào)戲他：“哎呀，自己屋里頭的婆姨, 再臭我也不嫌棄。”

    他接過江老師手中的托盤笑嘻嘻地繼續(xù)調(diào)戲鄒鵬，“婆姨，你漢子來伺候你咯。”

    江老師手上空了，感覺整個人也空空落落。

    前面的海軍在抱怨自己的戰(zhàn)友：“你他媽下手就不能輕點？”

    陳亮沒好氣：“你當(dāng)老子是護士啊, 能伺候你就不錯了。”

    江老師轉(zhuǎn)過身，撞上隊長疑惑的眼神：“怎么？”

    江老師頭一低，直接去外頭忙碌了。

    這一趟總共救回來八個人，等到安置妥當(dāng)后, 天色已經(jīng)微微發(fā)灰。

    江老師下意識地回頭看鄒鵬。

    昏黃的燈光下, 年輕的海軍蜷縮在角落里，臉上半明半滅。

    他合著眼睛, 眉頭微蹙，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思考什么問題。

    艙室里靜悄悄的, 疲憊不堪的眾人除了必須得留守值班的士兵之外都已經(jīng)沉沉睡去。

    船艙外暴風(fēng)雨聲漸緩，只剩下風(fēng)車在轉(zhuǎn)動發(fā)電。

    鄒鵬困極了也累極了，他的手經(jīng)過急劇的疼痛之后，現(xiàn)在最大的感觸是發(fā)脹。

    他在迷迷糊糊中似乎察覺到有人靠近了他的身邊。

    身為士兵的警惕性逼著他睜開眼，然而對于戰(zhàn)友的信任讓他又安然地靠著不想動彈。

    那靜悄悄的人影輕手輕腳地靠近，在桌上放下了什么東西，然后又躡手躡腳地離開。

    輕微的響動過后，鄒鵬微微睜開了眼，桌上的水杯還冒著熱氣，旁邊放著兩顆鋁制藥板。

    上面的字母就是看不清他也能認出來，那是艦艇上急救藥箱里備著的止痛藥片。

    鄒鵬微微垂著眼睛，瞥了下包裹的指尖。

    陳亮那個粗手粗腳的家伙，能夠完成消毒包扎工作已經(jīng)是勉強至極，還想對質(zhì)量有過高要求的話，他能當(dāng)場就撂挑子走人。

    鄒鵬的目光一瞬不瞬，就這么默默地盯著自己的手。

    窗外顯出一線魚肚白的時候，他終于伸手拿起了杯子跟藥片，無聲地吞咽下去。

    那印在門口的身影一晃，緩緩?fù)巳ァ?/br>
    也許是老天爺憐憫這群可憐的人，也許是他玩膩了，不愿意再繼續(xù)周而復(fù)始的無聊游戲；后半夜風(fēng)浪雖然繼續(xù)拍擊著海塘，但總算沒有繼續(xù)對風(fēng)雨飄搖中的艦艇再度動手。

    太陽躍出海面，憐憫地看著備受折磨的生靈。

    艦艇上的人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切都結(jié)束了嗎？

    隊長迫不及待地走上甲板查看情況。

    昨夜那突然間被吞噬的巨浪讓他始終心存疑惑。

    臺風(fēng)如同兇猛的屠夫，高舉起死神的鐮刀，殘忍地收割所有來不及逃脫的生命。

    馬尾松跟棕櫚樹東倒西歪，遠處的電線桿已經(jīng)被掀翻。殘破的漁船千蒼百孔，水面上漂浮著大量的碎片與垃圾。

    他甚至看到了一頭死豬，不知道是哪戶人家遭遇了洪水的侵襲。

    隊長的目光越過堤壩繼續(xù)超前，視線停留在一大片翠色上。

    他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縮緊了，紅樹林，是大片的紅樹林!

    “100米寬的紅樹林可以消除80%的風(fēng)暴潮沖擊。”鄒鵬干巴巴地背誦著理論數(shù)據(jù)。

    他走下艦艇，搖搖晃晃地爬上堤壩查看情況，腳下的堤壩松軟陳舊，還沒有來得及加固翻修。

    可是它神奇地經(jīng)受住了臺風(fēng)的考驗，因為它面前擋著一大片柔軟的綠墻。

    紅樹林與大米草相互交錯，以柔克剛，神奇地消化了暴戾的臺風(fēng)。

    世界是多么神奇啊，草木居然比鋼筋混泥土更加牢固。

    大自然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方式嘲笑人類的渺小與自以為是。

    四下一片凄涼，那紅樹林依然姿態(tài)愜意地沐浴在陽光下，還有海鳥施施然撲騰著翅膀，在天邊留下一抹白色的身影。

    遠處傳來嘎嘎的聲響，一只大白鴨從紅樹林里頭劃水出來，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兒曾經(jīng)遭遇了一場浩劫。

    夜里頭獲救的農(nóng)民工已經(jīng)恢復(fù)精神，站在甲板上嘖嘖稱奇：“還真是能耐呀。”

    他們長期在當(dāng)?shù)卮蚬ぃ瑤缀跏裁大w力活都接。

    這一大片紅樹林就是他們?nèi)昵胺N下的。

    “原先就這一排，最多一二百畝。后來說修堤壩沒錢，林學(xué)院的教授拿出了種子來，先是大學(xué)生義務(wù)植樹，后來跟政府合作找了我們干活，把這一大片都種上了紅樹林。”

    鄒鵬目光還落在碧油油的樹木上，輕聲回應(yīng)：“所以這片樹林救了你們的命。”

    如果堤壩也垮了的話，他們根本等不到海軍過來救命。

    農(nóng)民工也是心有余悸：“乖乖，果然厲害。”

    那前頭的堤壩是他們?nèi)ツ陝偡藜庸痰模Y(jié)果在臺風(fēng)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隊長長長舒了口氣，感覺心中懸著的石頭終于落地。

    他就是一板一眼的性子，所有的事情必須有根有據(jù)，否則難以放心。

    臺風(fēng)過境，留給人們的是滿目蒼夷。

    隊長壓根沒有遲疑，在等待進一步救援之前，自己先帶領(lǐng)著艦艇上的戰(zhàn)友們開始心里堤壩后的垃圾跟路障。

    鄒鵬搖搖晃晃地也要跟下去，被隊長勒令好好在船上呆著。

    照他的想法，這臭小子就應(yīng)該立刻進醫(yī)院，起碼睡個三天三夜。

    然而地方武警過來接人時，鄒鵬仍舊不肯走。

    他要看著已經(jīng)無法動彈的艦艇安穩(wěn)地被拖走了才放心。

    “你給我歇歇吧!”隊長眉頭緊鎖，覺得這孩子實在是魔怔了。

    他臉一板，直接下令，“這么多災(zāi)民還要轉(zhuǎn)移，你作為我們海軍代表，陪同他們轉(zhuǎn)移。”

    其實地方武警都出動了，哪里還需要海軍專門露臉。

    只是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鄒鵬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著上了武警的船。

    船行水上，他看著被大水淹沒的村莊，愁眉緊鎖。

    過來營救的武警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了一句：“人都轉(zhuǎn)移走了。好險的唻，前后差一個小時，海塘就垮了。人沒事就好嘛。”

    鄒鵬看著他快活的笑容，也跟著笑起來：“對，只要人活著就好。”

    被天災(zāi)摧毀的家園可以重建，被狂風(fēng)暴雨沖走的財產(chǎn)可以重新掙回頭。

    只要活著，就充滿了希望。

    武警瞥見后面有位年輕的女同志一直盯著他們不說話，生怕人家有什么為難之處，立刻和顏悅色地詢問：“你有什么問題嗎，女士。暫時只有這些面包跟水，等轉(zhuǎn)移到目的地，就可以煮方便面吃了。”

    江老師面紅耳赤，連連擺手道：“不是的，我是想問這位解放軍同志，他應(yīng)該吃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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