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小鳥底下的輪子滾動起來，帶動木雕內(nèi)部的傳動軸，于是小鳥的翅膀像模像樣地上下?lián)潋v起來，發(fā)出咔咔咔的聲響。

趙拓站在原地，看著林朝似乎玩得不亦樂乎的樣子，疑心這人到底是帶了這東西來做什么？難道他先前猜錯了，這人不是把他當(dāng)小孩所以才帶來這種玩物逗他的？

林朝推了兩步，停下來，回頭沖趙拓笑道：“昨天晚上在龍藏浦邊上看到有賣鳩車，覺得這只鳥雕得還挺像活的，就買下來送你玩。”

鳩車原本就是兒童的玩物，下端的木頭小鳥個子也不大，趙拓隔了幾步看不出到底雕工如何。但這個教畫的師傅有多蠢，他是徹徹底底看透了。

一時興起買來送他，想來是真話。

但自己反而玩得起興沒有半點要松手的意思，也一點不假。

趙拓盯著林朝因為要適應(yīng)兒童玩物的大小所以不得不彎下去的腰身，沉聲道：“沉迷玩物不是君子所為，但還是多謝師傅好意了。”

“君子啊……”林朝直起腰板，摸了摸腦袋，“你別和楊青山學(xué)，他嘴上總掛著君子君子，和你父王下起棋來，可就半點都顧不得了。”

趙拓道：“楊祭酒高風(fēng)亮節(jié)……”

林朝把鳩車塞到趙拓手里。

就和上次把云片糕塞到趙拓嘴里一樣。

動作粗暴，不容拒絕。

林朝輕輕推了趙拓一把：“試試看。很好玩的。”

末了覺得說服力不夠，又舉了幾個例子：“聽說晉王府家的老二，榮王府家的老大，都很喜歡玩。”

晉王府的老二今年五歲，榮王府的老大也才七歲。趙拓認(rèn)命般看了林朝一眼，推著鳩車往前走了幾步。他慣于把遇到的人分為兩類，有用的，無用的。寧王和楊青山在第一類里名列前茅，而這個教畫兒的師傅勉強(qiáng)在第二類里排個中游。他在對著寧王和楊青山的時候，腦子里塞滿了種種算計，既要表現(xiàn)得超出他年紀(jì)的深沉，又不能到讓人覺得可怕的地步。但對著其他人的時候，就用不著那么小心了。尤其是這個人，一看就沒什么心眼，趙拓應(yīng)對起來十分輕松。

比如現(xiàn)在，大概對方萌生了可憐他的心思，這才拿些哄小孩的東西來哄他。

他無所謂高不高興，順對方的意玩幾把。

“啾啾啾。”

庭院里還有只傻鳥蹲在一旁看得高興。

林朝也非常高興。

雖然趙拓玩得不情不愿，但好歹是玩上了。林朝知道對方肯定沒有玩物喪志的可能，所以愈發(fā)大膽地想要嘗試把各種新奇好玩的東西帶到王府里來。

他覺得新奇好玩的東西。

前世作為皇帝，他能玩的實在有限。以至于現(xiàn)在看到了串冰糖葫蘆都覺得新奇。

趙拓每每提出要去書房練畫，都被林朝阻止。林朝拐著彎兒找借口，幾次沒想出來，差點就要說你反正沒什么天分也志不在此，與其浪費(fèi)時間做些不愿意做的事，不如好好享受剩下不多的無憂無慮的時光吧。

只是每每又被趙拓認(rèn)真的眼神逼得把話咽回去。

其實說是想讓趙拓享受無憂無慮的時光，不如說是他在借著趙拓回憶自己登基前的那段日子。

父皇還沒有死，天塌下來了也有別人頂著。

御花園那么大，今日玩夠了東邊，明日去西邊就是。

況且還有人陪著。

他負(fù)責(zé)傻樂，那個人就負(fù)責(zé)保護(hù)著傻樂的他不會真的樂傻了。

也不過短短幾年，但那個人不知道把他從假山上抱下來幾次，從蓮花池里撈上來幾次，背著大人給他上傷藥幾次，又偷偷往書房里塞糕點幾次。

后來林朝想，大概就是因為從小cao了太多的心，所以長大之后，那個人也是永遠(yuǎn)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

后來需要那個人cao心的事情就更多了。

北邊的戎狄要?dú)⑷耍线叺耐林膊话卜帧３锏那辶鞒硞€沒完，內(nèi)侍們也和世族勾三搭四。一個王朝要破敗了，修補(bǔ)匠哪里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摹?/br>
所以那個人最后會放棄，他一點都不意外。

就像他不意外，趙拓會走上什么樣的道路一樣。

兩個人是那么像。

像到林朝第一次見到趙拓，就沒法不想起他。

第54章國手列傳06

那個鳩車被趙拓推著走了幾步后，就徹底置之高閣。

后來寧王府被查封，庫房堆積的東西被一件件挪到庭院中清點核對時，趙拓依稀還見到過它。就躺在幾個舊陶瓶邊上，木柄干裂，和庭中瘋長的雜草相映，一衰一盛。

不過這也可能是往后無數(shù)個不眠之夜中，回憶往事時產(chǎn)生的幻象。

畢竟和那個人有關(guān)的東西太少了，能留下來的更少。就連幼時厭惡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前國子監(jiān)祭酒，也因為和那個人有著不淺的牽扯，而被他留在了身邊。

改朝換代的君主和榮華及身的名臣，同塌而坐，共飲壺酒，談?wù)摰膮s是與家國天下無關(guān)的閑事。

比如多年前的一幅畫。一只風(fēng)箏。

——————————————————————————————————————————

除了最開始的鳳穿牡丹外，林朝就沒有正正經(jīng)經(jīng)教過趙拓什么畫兒。

他自己不善此道，怕露餡是其一。

沒有其二。

比起丹青，林朝在有些方面還算精通。比如麻辣肚絲要切幾分細(xì)，蓑衣刀法又要練上幾年才能小成，獅峰龍井改用何處的泉水沖泡，桂花酒應(yīng)當(dāng)存上多久后開封味道最醇美。

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jié)，前些日子看到幾個孩童散了學(xué)跑跑鬧鬧，手里拽著根長線，牽著天上的燕子風(fēng)箏，林朝心中就是一動。

次日去賣風(fēng)箏的手藝人那里挑挑揀揀了半天，最后賣下了一捆零散的竹架。

把竹架往趙拓的書桌上一放，翻出練畫的生宣，比劃著裁剪起來。

趙拓乖乖站在一旁。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對對方的行為都見怪不怪了。

“來搭把手。”林朝剪完紙，開始搗鼓那幾根竹架，卻怎么也拼不成風(fēng)箏該有的樣子。

趙拓上前兩步，拈起最粗最長的一根竹架放在正中，又撿起另一根稍細(xì)的交叉橫放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