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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花近江國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67

分卷閱讀67

    臉苦皺,好似塞滿一嘴黃連,十分苦惱可憐,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小孩兒嘴里塞著一個肥碩的桃子,滿口吧嗒,向他抬起一張臟臟的臉來。朱靖蹲下笑道:“你很會挑呀。”

那男人聞聲也轉過臉來,附議道:“是啊。之個囝誠狡獪也!”

這句話儼然一副家長里短的口吻,朱靖一向不慣與生人搭話,聽他語氣親切,也不禁接話:“聽兄臺口音,像是閩南人?”

那男人欠身道:“正是。在下福建建寧人?!弊缘琅c家中幼弟邀同北上,他的船早到了幾日,是以在此等候。其時閩地學風極盛,多出才子,朱靖便問:“可是進京趕考么?”那男人連連擺手,道:“舍弟頑劣異常,筆墨功夫一竅不通。我們是往南陽去的。”

南陽是河南大郡,盛產綾羅,尤以柞綢馳名天下。朱靖雖然不大通曉世務,也明白他家是做絲綢生意的了。福建此時倚靠海運之利,正是東南全勝之邦,富庶不遜江浙。閩商北上貿易,再平常不過。朱靖又問:“不知兄臺如何稱呼?”那男人自稱姓喻,在家排行第一。朱靖敬道:“原來是喻大當家?!蹦悄腥诉B稱不敢,道:“小本生意,討一口飯吃罷了。”又問朱靖籍貫名姓,得知他是九華派弟子,拱手道:“原來是一位少俠,失敬失敬?!敝炀钢t道:“萬萬的不敢當?!庇种改呛⒆拥溃骸八朴鞔螽敿疫@般一視同仁、宅心仁厚,才真正擔得起這個俠字?!?/br>
這位喻大當家,便是御劍天荒了。他一行人浩浩蕩蕩南下,在福建羅源一處畬鄉逗留數月,把別人的荷包飯吃了無數,綠曲酒全喝個精光,屈方寧戴了一個尖尖的大斗笠,成天跟人出去打田鼠、放油火,又在火塘邊聽了許多神神鬼鬼的故事,南國的風雅沒學到一點,一身化外之民的蠻氣越發重了。御劍大半時候在福州議事,偶爾過去逗留兩天,見他有車卞做幫兇,玩得十分盡興,也由他去胡鬧。春盡之時,便先往這宣州的江南織造府行來。一路有意收斂自身氣息,力求與外物交融合一,好似微雨落花,無聲無息。如此十多日,混跡市井之上,隱匿人潮之中,已是平平無奇,毫不起眼。今日早市橋上,以那惹眼的小孩兒試手,引發許多熱鬧,又故意炫技一番,依然無人相顧。正想:“這還要什么神偷二哥?老子親自出手,一準手到擒來,神不知,鬼不覺。”聽朱靖說他大有俠氣,也不點破,隨口客氣幾句,站起身來。

他身材魁偉,比常人高了兩個頭,這么巍然地一站,別人沒注意也就罷了,朱靖卻是大大吃了一驚。只聽噗咚一聲,那小孩兒呆呆望著他,手中的桃子掉到了地上。

御劍心中暗忖:“聽說癡傻兒往往有些特別的門道,果然如此。”渾沒在意朱靖也被他劃到了癡傻一類。四面環顧,見兩岸垂柳深處黑影綽綽,皆是六品帶刀侍衛,神色惶急,稟告應答,似乎在追捕甚么人。隨口道:“這里最近不太平么?”

朱靖順他目光看去,頓時慌忙起來,道:“太、太平得很。今日結識喻大當家,幸何如之。山高水遠,后會……”見東岸三名黑衣侍衛漸向橋頭尋來,百忙之中不及思索,便向橋底躍去。料想橋洞中可藏身片刻,誰知剛使了一招倒掛金鉤,便見橋洞中一名衣衫不整、頭發蓬亂的小娘子,正打著哈欠在那里炒蔥。一見朱靖倒過來的臉,嚇得鍋鏟都不要了,尖聲大叫起來。朱靖忙道聲得罪,一個鷂子翻身,又落回橋面。猶自還沒忘了向御劍拱手道:“……有期!”如此一番折騰,動靜越發大了。幾名侍衛均已轉過頭來,向橋上張望。

御劍一眼之間,便知端的,道:“原來是朱少俠自己有些不太平?!毙哪钜粍?,道:“過來!”伸臂一攬,將他拉到自己身前。他身軀高大,肩背雄闊,這么一遮,嚴嚴實實地把朱靖擋住了。

他動作飛快,朱靖只覺眼前一花,身上一緊,已被牢牢攬住。他個子也算高挑的了,在御劍面前,卻十分的不夠看,連他肩頭也不到。被他攬在懷里,只覺一股炙熱的氣息深深籠罩著自己,大覺不安,便欲掙脫開來。

御劍見幾名侍衛已經循聲而來,低聲道:“別動?!币娝牡S衫子背后落著一個絨毛邊的素色風帽,伸手給他戴上了。

這兩個字簡直是附耳而發,朱靖全無防備,臉上立刻紅了一片。

御劍瞥了一眼,見西堤岸上遠遠立著幾個侍衛,正向橋頭觀望。即從身畔傘攤上隨手抽出一把紅油紙傘,竹柄迎風一抖,在二人之間款款張了開來。

此際朝日初升,陽光將傘面照得一片透紅,傘骨畢現,依稀只聞見一股新油氣味。傘上繪制的是一幅煙霞山水,旁邊還有模有樣地題著兩句詩。

朱靖一雙眼睛無處可去,只能凝望那紅傘,在心中念了一次:“江湖酒伴如相問,終老煙波不計程。”

聽得身后步履紛紛,佩刀锃然,顯是那群侍衛在橋上來回尋覓。御劍神態自若,絲毫沒有窩藏人犯的心虛。見堤岸上人已散去,紅傘一轉,擋住二人肩背。橋上翠羽金鈿,盡是攜手游春的小兒女,并肩共執,笑語盈盈,這把傘可說平常之極。他氣息似有若無,又有傘面阻隔,縱然近在咫尺,也難以察覺。侍衛忙碌了一陣,不見其人,漸漸散了。

朱靖聽腳步漸遠無聲,在御劍懷中微微一掙,小聲道:“多……”

卻見御劍撐在欄桿之上,眼望湖面,一手指向遠處,道:“看!江花?!?/br>
朱靖隨他手指處看去,只見浩浩渺渺的丹陽湖上,一輪燦爛的紅日正緩緩升起,照得湖面紅光萬道,宛如烽火連天而起,又似花朵怒放千里。

朱靖生長九華山上,對這日出江花的麗景司空見慣,心中不禁疑惑:“這有甚么可看的?難道福建沒有日出可看嗎?”

一抬頭,見御劍一雙深邃的眼睛正遠遠望向湖面,蒼青色的瞳孔中看不出冷漠歡喜,卻有一層難以言說的遙遠之意。

見朱靖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也俯下回視,“嗯?”了一聲。

這聲音像根尖尖的羽毛直撩進耳孔盡頭,朱靖腳下一斜,幾乎就沒有站穩。

御劍問道:“朱少俠?”

朱靖自小受嚴師教導,從不扯謊騙人,只得紅著臉道:“失禮了。喻大當家的聲音,當真……好聽得緊?!?/br>
御劍頓了一頓,重新望向湖面,嘴邊露出笑意,道:“你是第二個這么說的人!”

朱靖心中悄悄地好奇著,卻也知道太過無禮,不敢發問。

待侍衛完全走遠了,才端正地站著,再三道謝。御劍不以為意,道:“出門在外,都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