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那個喬倫恩，在溫盡毫無察覺的時候。

新家不算太遠(yuǎn)，大三大四課程不忙的時候，喬倫恩就陪溫盡住在那里。

喬倫恩變得淺眠，易怒。

情緒時刻拉扯著，恐懼和依賴相交替。

暴躁而充滿攻擊性，像極了他的從前。當(dāng)他覺得危險的時候，身體會極端地保護(hù)自己。

早上，喬倫恩從外面帶早餐回來，看到坐在門口臺階上的溫盡。

高大的男生裹緊了深色風(fēng)衣，倚著門邊的石墩，睡得皺起眉頭擰出個川字來。

喬倫恩蹲在他身邊，看了他一會兒，輕聲叫醒他：“溫盡。”

溫盡揉揉腦袋，看到喬倫恩，抬了抬頭，又扭過頭來：“你怎么下來了？”

“你跟我說昨天晚點(diǎn)回來，我想起還有點(diǎn)作業(yè)沒交，回了一趟學(xué)校，住宿舍了。給你發(fā)了信息的，沒看到？”

“手機(jī)沒電了……”溫盡晃了晃手機(jī)，站起來。

“你怎么在這？你沒回家？”

“我看燈關(guān)了，以為你睡了。”溫盡隨口答道，可立刻便閉了嘴，偷眼看著喬倫恩，又垂下頭。

喬倫恩停住腳步走到溫盡面前，讓他看著自己。“有幾次？”

“沒有……三次。”

喬倫恩忽然氣的渾身發(fā)抖。

三次，甚至不止三次，因為害怕吵醒自己，因為害怕自己淺眠被驚醒后再也無法入睡，或許是因為自己被吵醒后的脾氣，整宿不敢回去。可是又不敢走遠(yuǎn)，只能守在樓道外面，等待黎明到來，等一個新的一天。

溫盡有些慌了。

他見過喬倫恩生氣的樣子，甚至是最近的無理取鬧。

可不是眼前這樣。

他慌亂地將他抱緊在懷里，用最笨拙的方式道歉，語無倫次地承諾永遠(yuǎn)都不會有下一次。

喬倫恩埋頭在他懷里。

溫盡啊。

如果說那是氣憤，喬倫恩責(zé)備的是自己。

喬倫恩，你簡直十惡不赦。你貪戀太多，卻不知道珍惜所擁有的最珍貴。你只配受到如同坦塔羅斯一樣的懲罰，在奢求而不得的苦痛中耗盡一生！

溫盡忽然覺得喬倫恩不對頭，他在自己懷里顫抖得越發(fā)嚴(yán)重，溫盡將他推開，喬倫恩正狠命咬著唇，已經(jīng)咬出血痕來。

“喬倫恩！”溫盡扒開他的嘴紅著眼睛吼了一句。

喬倫恩愣了一下，嘴唇的顫抖和溫盡指腹的顫抖交錯起來，懲罰似的，溫盡低下頭，狠狠地吻著咬破的嘴唇，吸吮著泛出的血液。

疼么，疼就對了，喬倫恩，你是我的，沒有資格傷害你自己。

喬倫恩感覺窒息。

那個吻太長太長。

雙唇終于脫離了糾纏，溫盡頹然蹲在地上，抱著頭。

“喬倫恩……”

喬倫恩覺得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人。用最殘忍的方式，緩慢地，侵入骨髓地折磨著一個愛自己愛到四肢百骸的人。

他感受到了，這樣日復(fù)一日的頹喪和撕扯，讓溫盡耗盡了經(jīng)歷和耐性。

可是對不起啊，溫盡，我沒有選擇。

喬倫恩這么想著，把買好給溫盡的早餐丟在溫盡身邊，抬步走進(jìn)電梯。

溫盡不敢抬頭，他不敢相像自己抬起頭空無一人的大廳是多么可怕的場景。

直到溫盡聽到警衛(wèi)室里電梯警報瘋狂地響起時，他整個人從地上彈起來，電梯的指示燈已經(jīng)暗下去，警衛(wèi)員跑出來問：“剛才到幾樓了？”

一個在等電梯的男人回答：“十七層吧，突然滅了……”

溫盡腦袋“嗡”一聲。

幾秒鐘后，電梯的指示燈在二樓亮起，然后一層，負(fù)一，回到一層。

門開了，里面是面色慘白的喬倫恩。

只有他一個人。

溫盡撥開人群瘋了一樣地把他拽出來。

喬倫恩，我不允許這樣的分離再次發(fā)生。

你知道這幾秒，仿佛過了幾億年。

溫盡雙手鉗著喬倫恩的肩膀，目光兇狠決絕。

喬倫恩愣了一會兒，微微抬起頭，漂亮的眼睛漾著水一樣的光。

“溫盡，我是不是差一點(diǎn)，就看不到你了？”

“我發(fā)誓，不管在哪里，你都會很快看到我。”溫盡咬著牙回答。

他看著喬倫恩臉上漸漸漾起的笑容，那不是劫后余生的笑容，而是荒涼孤寂的笑。你知道嗎，那是怎樣的一個笑容，它又是怎么能出現(xiàn)在一個剛剛二十歲的少年臉上。

溫盡看著他面色冰冷。他的狠戾和肆虐在那一刻全面爆發(fā)，他伸手捏著喬倫恩的下巴，仿佛要按碎他的骨骼一樣地兇狠，他眼睛里閃著狼一樣的尖銳的光亮，他看著喬倫恩，也強(qiáng)迫喬倫恩看著他。

“喬倫恩你聽好了，你要是想死，我也陪你一起。”

喬倫恩，咱們已經(jīng)萬劫不復(fù)了，何不奮力一搏。

彼此傷害得不到解脫。

溫盡在喬倫恩的目光中一敗涂地潰不成軍。

他疲憊地松開手，看著喬倫恩臉頰上自己按下的紅痕，沒有在說話。

喬倫恩拉著他的手：“上樓吧。”

爬上了二十八層。

那天晚上，兩個人久久沒有入眠。

喬倫恩背對著溫盡，呼吸均勻。

很久很久，溫盡起身，到外面點(diǎn)了支煙。

喬倫恩枯坐在床上，聽著外面打火機(jī)的聲音——溫盡很少抽煙。

即便他母親去世，也沒有用抽煙的辦法排解憂愁。

喬倫恩不知道溫盡抽了多久，有多少根。

他聽到腳步聲時，快速躺下，裝著睡熟。溫盡走進(jìn)來，輕手輕腳躺在他身后，將他攬進(jìn)懷里。

他親吻著喬倫恩的后頸，喬倫恩聽到他喉頭的哽咽。

溫盡，對不起，我醞釀著要離開你了。

可我卻不能提前告訴你。

三天之后，溫盡去溫氏地產(chǎn)的路上收到喬倫恩的信息。

“溫盡，我找到廣州的實(shí)習(xí)，今天就走，半年。落地后給你信息。勿念。”

說不出來道別的話，只能以此當(dāng)做借口逃離。

路邊行人驚訝地看到一個男生出離憤怒地將手機(jī)一把摔在地上，手機(jī)殼被崩得四分五裂，飛濺而起。

“喬倫恩，我溫盡究竟哪里對不起你！”

溫盡趕到機(jī)場時，那一班機(jī)已經(jīng)起飛，看看時間，那個信息是飛機(jī)起飛之前發(fā)的。

溫盡取消了一切溫氏的會議，訂了最快一班飛廣州的機(jī)。打通所有人際調(diào)出了喬倫恩去的實(shí)習(xí)單位。

溫仲遠(yuǎn)打溫盡的電話已經(jīng)不通。

喬倫恩看著窗外的云，層層疊疊，柔軟得讓人窒息。

耳邊是飛機(jī)起飛的轟鳴，帶著胸口竟也頓頓地疼。

忽然想起前往南昌的飛機(jī)上，溫盡曾說過的話。

如果那是真的，一墜而落，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喬倫恩閉上眼睛，眼前浮現(xiàn)著那個人的樣子。刻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