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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君身上已被雪蓋了一層,頭發也已成白色,心中難受。可是她不敢去扶他起來,到底咬牙,眼不見心不亂,轉身又回室內。趁著宮門還未關,趙宗寧匆匆歸來,她走得極快,此時雪已下得愈發大。崇政殿內無人過來,殿外至廳前的青石板路已被白雪覆蓋,雪面上一點兒印記也無。趙宗寧連傘也未撐,只是披著大毛披風。她戴著風帽,低頭行路,也沒瞧見前頭是個什么情況,只能見自己在雪地上印下一個個的腳印。她走至階前,正要上去。澈夏卻在身后拉住她,她一頓,問道:“怎么了?”“……”澈夏不知如何說才好。趙宗寧戴著風帽,看不仔細,索性揭下帽子,正要再問,一回頭,瞧見就在腳邊,跪著一個人。雪下得大,已將趙世碂全身覆蓋住。趙世碂卻真似石頭一般,一動不動,腰背始終挺直著。趙宗寧一看便知,他已經跪了許久,臉凍得雪白,身上的雪厚得很,他卻連件披風也未披。他也未穿襖子,只穿了件尋常黑色的單薄衫袍。趙宗寧與趙世碂有些相似,均是心狠之人,但少時到底有過交情,也曾當過家人。若是旁人這般,趙宗寧萬不會心疼一點兒,如今瞧見趙世碂這樣,趙宗寧莫名也有些看不過去。她站在一邊,看了會兒,趙世碂依然一動不動,唯有睫毛偶爾顫一顫,說明他的眼睛還在眨,也說明他還有知覺。趙宗寧當真以為趙世碂不是個好東西,否則何以活著卻始終不回來,他不知哥哥如何想念他嗎?如今又何以突然回來?她原先真信他是真死了,有今日這么一出,她前后串聯,真沒法再把趙世碂當純良之人,此人心中鬼心思多得很。誰知道,他今日又回來做什么?而他面朝哥哥躺著的地方而跪,既然跪了這么久,也沒人來叫他起,顯然是已惹怒了哥哥。趙宗寧雖覺得他有些可憐,倒也以為他罪有應得。她“哼”了聲,說道:“撐不住,便起來罷。在這兒裝相有何意義?早干什么去了。”趙世碂自然是不會回話的。“既不聽,便跪去。最好也能跪暈過去,看哥哥這回還會否心疼你!”說罷,趙宗寧一甩披風,拾階而上。趙琮這一回再醒來,天邊剛剛染上一層淺淡的朝霞。他方醒,趙宗寧便握住他的手,輕聲叫他:“哥哥。”趙宗寧的手,軟軟的,暖暖的,讓剛醒的趙琮舒緩許多。趙宗寧輕聲道:“哥哥還有哪處不適?白大夫就在外頭呢,叫他進來。”她說罷,便朝外喊人,白大夫立即進來,又一番查探,他也松了口氣:“公主,陛下無礙,只是要靜養幾日。”“外頭下這樣大的雪,朝會停幾日也無妨。街邊掃雪也要好些時候呢,各位大人們也不便進宮。”趙琮沒有反應。白大夫等人跟著點頭贊同,福祿則跑出去告知各方。他跑出去,見趙世碂還是那般跪著,身上的雪又厚了幾層,他的膝蓋不由都跟著疼了起來。但他們不敢攔哪!他只好埋頭往外跑。白大夫與染陶一同去御藥局配藥并熬藥,出來也瞧見了趙世碂。他們倆也是只敢看看,隨后就趕緊收回視線往外走。因陛下醒了,殿內的宮女、太監也漸漸走動起來,愈來愈多的人瞧見了跪著的趙世碂。這是件無比令人驚訝的事,且又不是什么不許人言道的事,一傳十,十傳百,等天徹底亮堂時,幾乎整個宮里人都已知道。錢月默正用早膳,她一晚上都沒睡好,精神不大好,飄書在旁道:“娘子,小郎君還在外頭跪著呢……”“啊?還跪著?”錢月默不由便放下筷子。“從昨兒下午,咱們還在崇政殿時便跪著了,跪了一宿,這雪可下了一整夜呀!先頭您還未醒時,婢子去崇政殿問陛下的情況,小郎君都跟個雪人似的!偏偏跪得那樣板正,染陶jiejie也無奈呢,說他動都沒動過。”錢月默也覺心慌,那樣冷的天,穿得那么單薄,還跪在雪地里,如何受得了?萬一傷到了腿可如何是好?她越想便越不解,陛下那么疼他,如今既沒死,還回來了,為何會鬧成這般?“公主也在呢。”“公主也在?”錢月默立即問。“昨兒晚上趕在關宮門前來的。娘子,您可要去勸勸陛下?”錢月默苦笑:“我怎勸得?我又如何勸?”她在陛下那處不如公主,也不如染陶與福祿,他們都沒勸,她哪里敢。錢月默既已知道,孫太后自然也能知道。她如今愈發破罐子破摔,娘家早已指望不上,趙琮也不能真殺了她。這日子,也不過是過一天便混一天罷了。她往后也不想再去管娘家如何,只愿自己過得高興。聽聞趙世碂居然回來了,還在外頭跪了一夜,她冷冷一笑。當年趙世碂好生威風,小小年紀便將她氣暈過去,還在她殿中殺人,昨日甚至讓福祿來說那番話,靠的是什么?他依靠的也不過是趙琮的疼寵!如今倒好,趙琮也厭了他,她倒也要去瞧瞧他的熱鬧。再者趙宗寧那般不尊重她,既然陛下已醒,她也要當面問清楚。如今但凡必要出席的場合,孫太后已許久不出寶慈殿,這番出來,宮道上掃雪的小宮女與太監紛紛向她行禮。她卻覺得尷尬,她向來心高氣傲,其實這些小宮女太監們心思最為簡單不過,她卻怕旁人嘲笑她。她忍著,到底維持原先的風度,走到崇政殿。剛入殿門,她便見到跪在階下的身影,她挑起嘴角一笑,走上前。在趙世碂身邊,她停下,佯裝慍怒:“小郎君年歲還小,是誰膽子那么大,讓他跪在此處?!”帶她進來的小太監低頭,不說話。王姑姑腆著張臉,故意道:“怕是惹怒了陛下罷!”“姑姑可別胡說,小郎君向來得陛下寵愛,怎能惹怒陛下?你快去扶小郎君起來,別跪傷了。小郎君還年輕,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王姑姑裝腔作勢地就要上去扶。這時染陶撩開簾子,站在臺階上,似笑非笑看了眼,才笑道:“太后娘娘來了?”孫太后不忿地“哼”了聲。“娘娘既來了,快進來吧,陛下醒了——”聽到此話,趙世碂終于動了一下,他抬頭看向染陶。之前染陶與白大夫一同出去,他便猜測趙琮是醒了。如今得染陶這句話,他便有些迫切。他抬頭的瞬間,眼睛一眨,睫毛上新染的雪花便落了下來。而他發上的雪,有些已經融成水,再結成冰。染陶心一緊,知道他是擔心陛下,暗自握了握手,才繼續道:“陛下醒了,請娘娘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