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身看到秋笙神采飛揚(yáng)地笑過來時(shí)，只覺時(shí)光無聲間倒退回當(dāng)年兩人山中討伐山賊那般恣意無畏，無人去費(fèi)盡心思算計(jì)浩蕩江山爭奪皇位，笑哭都曾如此風(fēng)輕云淡似的瀟灑，暢達(dá)間依稀是年少神情。

“走！喝慶功酒去！”

海面血色漸平息，原來走到這一步，一切才算是終了結(jié)束。

還不等韓建華定身反應(yīng)，身后千百將士便已高舉軍旗肆意歡騰起來，戰(zhàn)艦本就距離岸邊極近幾乎擱淺，此時(shí)興奮大了的士卒們也著實(shí)顧不上許多，愣是一個接一個從船上直接蹦了下去，游了幾下?lián)潋v上岸，緊緊抱住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西北軍士兵，滾得好端端的沿岸一片濕漉漉的水印。

秋笙低下頭去避開了這樣歡騰喜悅的場景，拖著濕透的身子慢慢往岸邊挪步子，他本意是想用這過分緩慢的速度甩開身邊的何靈雨，誰知這丫頭竟然始終不動聲色地跟隨他一起調(diào)整自己的步伐，終于閉了閉眼，笑道：“怎么？還要我替你找找王將軍不成？”

何靈雨淡淡道：“我瞧見他了，不用你替我找。”

秋笙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她。

何靈雨伸出手在他的眼角輕輕蹭過，低聲道：“別告訴我海水能燙成這樣...昆侖崔嵬閣閣主是什么人物？你是不是嫌人家在你面前溫柔慣了，就忘了他也是個能提刀斬千軍的干脆人？”

秋笙垂下眉眼看著此時(shí)風(fēng)平浪靜的海水，沒開口。

“幫不了他就少跟著cao心了，大家看著你這樣心里也不好受。”說話間便已走到岸邊，何靈雨對著正向自己傻笑起來的王登招招手，側(cè)身搭了一把秋笙的小臂，低聲道，“用不用我去跟韓頭兒說一聲，慶功宴少你一個？”

秋笙揉了揉太陽xue，眼中血絲一層層蓋上來，好幾宿連帶著一起熬下來，連眼白都有種被這血絲覆蓋住了的跡象，他閉上眼睛片刻，輕聲答道：“后邊的事都讓豐青和韓建華慢慢處理著，這兩天讓他倆不用來回沒事到處找我，如若真有要事相告，一枚軍信彈知會足矣。”

何靈雨皺眉道：“你身上還有傷...”

炮火不長眼，連續(xù)幾天接近不眠不休的轟炸下來，秋笙又是個向來不喜歡躲到甲板底下做縮頭烏龜?shù)拇填^兒，除了那張幾乎被白紗布包成個棒槌的俊臉，輕甲服下的身體各處也不可避免地是些大大小小的傷口，還不論他那經(jīng)此戰(zhàn)役每況愈下的心肺舊傷。

嘴角每每掛著血絲，都被他狀若無事地輕輕擦去，幾天下來，愣是只有何靈雨一人知道他此番被炮火沖擊得又傷了心肺。

“阿翛當(dāng)時(shí)還留下些草藥物事，怎么說也夠我此時(shí)先略治療一二了，你不用擔(dān)心。”秋笙伸手從最里面的一件里衣中抽了個小紙包出來，說來倒也巧，不知這人究竟是采取了何種手段來保護(hù)這包裹的，明明全身上下濕透，小紙包卻安好無損地呆在他的手心里。

近了港口，便是一排排的小型補(bǔ)給艦整齊列在眼前，秋笙靜靜往四周掃視一圈，見眾人的注意力暫時(shí)被已至岸邊的豐青和韓建華吸引住，翻身一跳便正好落在最外側(cè)的一艘補(bǔ)給艦上，低頭檢查了下船只情況，一手轉(zhuǎn)了下船舵便慢慢向海面移動離去，這人臨走前還不忘擺擺手囑咐道：“等這小船上的淡水食物被我用完了，我自然便啟程回來，把韓建華那蠢東西給我攔住了...知會豐青一聲，先留下雅爾夫一條性命，等我回來再做處置。”

水里任憑人的速度再快也終究是趕不上小破船，何靈雨趟出幾步去，發(fā)覺追上此人再好生勸告簡直是癡心妄想，也只好嘆口氣留在原地，回頭便瞧著王登火急火燎地跳進(jìn)水里跑過來。

她心道好笑，這人難不成還想追上鐵石心腸的萬歲爺？

下一瞬卻已呆呆愣住，只見王登像只大鴨巴子一般在水里漂了過來，繼而卻是伸手向下一把撈住她泡得發(fā)軟的腿，用力一抬，便將渾身濕淋淋的何靈雨抱了起來。

“你！”

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她為保身體平穩(wěn)只得伸出手臂緊緊摟住了眼前人的脖頸，瞪圓了一雙好看的眼睛看過去，入眼卻是他與她紅得別無二致的側(cè)臉。

只道是，一種相思，兩處銷魂。

忽然間她那些閨閣家小姑娘的羞赧難堪都灰飛煙滅，定定瞧著心上人通紅的臉龐，突然“撲哧”一聲笑了。

原本就心跳如擂鼓的王登更是慌了神，緊緊抱著何靈雨的一雙手臂也開始細(xì)微微得顫抖起來了：“你你你笑什么？”

他這樣緊張，無外乎是因?yàn)榇藭r(shí)臂彎里的那個人，已被他日思夜想放在心口上寵久了，如今冷不丁竟是老老實(shí)實(shí)挨著自己這樣近，愣是像只被燙炸了全身毛的臭脾氣貓，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始作俑者何靈雨不遠(yuǎn)反近，這人壞到骨子里去，居然還伸出手去戳了戳他憋氣憋鼓起來的腮幫，湊近了，聲音低迷含糊地問道：“你倒說說，你結(jié)巴什么？”又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臂，低笑道，“你又抖什么？”

王登簡直要被調(diào)戲得心跳驟停，幸虧這時(shí)岸邊的諸位將軍已發(fā)現(xiàn)了秋大爺宛如一尊大神般在船上晃悠著漸行漸遠(yuǎn)了，韓建華當(dāng)即扯起他的破鑼嗓子叫道：“何姑娘！秋子瞻這是往哪兒飛呢？！”

這時(shí)候也沒人去管他是不是大逆不道，反正也是快近了岸邊的位置，何靈雨翻身便從王登的臂彎里跳下來，踩了幾腳水向韓建華等人走去，卻不忘回身沖王登清清淺淺一笑：“謝謝你啦。”

王登捂住心口，停頓兩秒后，直挺挺地向后倒進(jìn)了水里。

何靈雨以手掩口偷偷笑了下，走到韓建華身邊時(shí)，已儼然一副公事公辦的認(rèn)真相：“秋爺這不是媳婦兒沒回來沒心情吃喝玩樂么，知會你們一聲大家先樂呵著用不著牽掛他，等時(shí)候到了自己就往回來了。”

側(cè)開幾步，看到正被繩索一圈圈綁住手腳的雅爾夫，抬手對豐青拱手道：“秋爺意下留此人性命，這兩日就先不必管他，秋爺回來自有定奪。”

韓建華撇撇嘴道：“真是瞎cao心，那楚筌不是請了個什么神鬼天兵來幫他？若是楚公子稍落了下風(fēng)，眼下這海面還能這般太平？這都多少天了，玩兒呢？”

何靈雨難得側(cè)頭過來，以四目相對的方式看緊了韓建華，弄得未曾受過這等待遇的韓大將軍還有些受寵若驚了：“你你干嘛這么看我...”

“老韓，”何靈雨伸手拍拍韓建華的肩膀，不無惋惜地嘆道，“你知道就算是連城都混了個媳婦出來，這三兄弟中也就剩下你執(zhí)著如一地打著光棍的原因么？”

這話正中紅心地戳在了韓建華的痛處上，他先是不易察覺地嘴角抽搐一下，繼而便是長時(shí)間的沉默。

何靈雨少見好脾氣地端著胳膊在一邊等他，期間王登從兩人身邊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