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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是何喜事,值得這般開心?”對面他師傅仍笑,英俊倜儻、眉飛入鬢,又兼西域血緣里帶出來的高鼻深目綠眼珠,暮光單薄,四散進(jìn)眼前一片油菜花田里,于何聞野看來還不及他師傅一毫半厘的明亮。見此情狀,何聞野一顆心便愈發(fā)左跳右跳,生怕他師傅下一瞬便上下嘴皮子一碰、三下兩下碰出個什么師母來。“自然是同你有關(guān)的——我前月下山去,昨日回來,已替你找到了那波卑夜經(jīng)法的下半部。魔羅殿當(dāng)年只留了上半部于他們教中,你這些年練的也是一殘卷。我不是一直運功替你壓那體內(nèi)毒氣么?這到底治標(biāo)不治本,需得練上完整的功法才好,”迦龍頓半晌,唇邊笑意愈深,“趁如今你還未練至九層,一切都會好的。”“那邪教太也陰毒,為奪人心智,竟將下半部功法藏得如此深……便不多言了,這天已近酉時,過會便要起露水,聞野你同我進(jìn)屋去翻一翻那下半部罷。”于是小徒弟腦內(nèi)堪堪捏出個形的師母立時魂飛魄散。何聞野低低頭,二三喜意上心頭,只隨他師傅牽他走了。暮光漫天,何聞野一顆心東拋西拋,始終落不到那本能挽他一命的下半部功法上,只全副心神凝于他二人相牽的手。他那段年幼時節(jié)掰作兩半,一半被人拿去造一具無心傀儡,一半皆駐在這山下田埂上。迦龍雖歸了隱,紅塵味還是洗不掉多少的,照舊要吃飯?zhí)疃恰锰么髠b,頂著個特別噱的名號,竟也躬耕隴畝。他種兩年油菜又種兩年稻谷,下地的時候何聞野便蹲在田埂上數(shù)蜻蜓數(shù)蝴蝶數(shù)螞蚱,待數(shù)到斜陽西沉,該是“荷月帶鋤歸”的時辰了,迦龍便行過來牽起他手,蹚月色行山路回去。其時何聞野已是識得辨美丑的年歲,他同迦龍手牽手行回去的那段腳程不短,一路上他總有一個問題憋不住要出口:“師傅,你嫌不嫌我丑?。俊?/br>迦龍身量極高、身段極挺,負(fù)鋤頭亦如負(fù)劍,月似輕云罩在他眉際:“不嫌,你特別可愛。”如今距那許多夜的“荷月帶鋤歸”已時過七八年,他師傅照舊是將他作個小孩子看,仍伸一邊手過來牽他。往事夜昏月明,只綿綿流來,匯進(jìn)眼底。正左思右想間,他師傅卻已放開了他的手,將一本灰塵味撲鼻的經(jīng)卷遞來他眼前。波卑夜的下半卷開篇便是一疊續(xù)一疊的口水話,三千文辭俱是在繪一個個“千秋霸業(yè),一統(tǒng)江湖”的故事,字里行間高懸的名號有大理王、銀槍書生、孔雀星君、太陰莊主……俱是一條條曾一飛沖天、一夜登頂,在江湖中飛得最高最深最遠(yuǎn)的名字。原來這些人都練過這邪門功夫。待何聞野又往后翻了許多頁,翻完那一疊續(xù)一疊的流麗傳奇了,方于第不知幾豎行捕見八個大字:“欲練此功,必先雙修?!?/br>那廂迦龍順著他滯住的眼光往下瞥,顯然也瞧見了那頗具份量、頗具顏色的八個字。卻正待他欲扭頭同他徒弟說上二三時——身旁只留一陣風(fēng)過境,他那徒弟竟早頂著個大紅臉運起輕功跑出門去也。(二)何聞野不知從幾時喜歡上他師傅的,這一絮絮游絲樣的少年心事很難理個明白。只知有一回迦龍從山上扛回一頭死鹿,他手起刀落,將那鹿剖皮刮rou拆骨拾下水,不消多時便拆出一副刮得精光的鹿骨。何聞野便站在他師傅身后望人宰鹿,站得定定,兩道眼光沿著人汗?jié)竦聂W角往下望,望他寬的肩、直的背……一刻半刻便望得面紅紅,一副面暈淺春羞不語的模樣。只見那廂他師傅一把宰牛刀下去東南西北rou血橫飛,如此落到他眼中竟也有許多“大刀闊斧”、“大馬金刀”的落拓風(fēng)流氣——望了不知幾久,待他師傅喚他抱鹿骨去熬湯煮油了才回得過神。“聞野,我教你啊。煮骨湯的時候別放姜蒜大料,就用白水煮一晚上,明日鍋底里便熬出許多油。近日家中油鹽見底,為師明日去買鹽,油便這么湊合著煮一鍋鹿油湊一湊罷……聞野、聞野?你又走神啦?”于是他急忙忙抱起那鍋鹿骨去生火煮油,一顆心還沒歷過多少事呢,便打那時起迷亂亂、情脈脈,看山看水都是看師傅,聽風(fēng)聽雨還是聽師傅。卻瞧他眼下,望得了那功法要領(lǐng)后竟逃出門了,正蹲在油菜田中鎖著眉、閉著唇,如此神情愈發(fā)襯得霸滿他一張臉的瘢痕是怎樣鮮活生動,比平日里更添許多分獰厲。今夜月色頗好,迦龍趁月色追出門來、聞聲尋過去,果真在叢叢黃花間尋見了他徒弟。?他跨一步過去一拍人家肩:“聞野,你跑出來做什么?”他徒弟遭他這么一拍,一個顫兒由肩顫到脊梁骨,末了才將那張黑一塊紅一塊紫一塊、丑起來極生動的臉緩緩掉轉(zhuǎn)過來。只見他面上浮起的神色紛雜,委屈神傷失意別扭一鍋亂燉,直叫那臉丑得更有聲色:“師傅,那功法怎的會叫人雙修,擺明是個魔功——”迦龍伸過手去拍落他衣襟處落上的黃花,慢聲道:“波卑夜本就是一魔功。遂它所講修煉神功大成,不遂便走火入魔……”他這段話放得極緩,靜水一般。那廂他徒弟面上卻掀起了許多波瀾,潑天巨浪似的:?“我不要和別人雙修!我長成這樣怎么會有人喜歡我!而且、而且我——”“而且你什么?”“我根本不想和其他人雙什么修,我心里一直只裝著師傅你一個——”好一句“我心里一直只裝著師傅你一個”呀,這類話一吐落便覆水難收了,兩邊都頓時定住。何聞野的臉白了一下,又青了一下,來回輪上許多種顏色。話剛出口,一陣長長的驚愕便如鞭樣從他脊上打過——這番話他藏了不知多少個晝夜,只在去年元宵煙火轟天時借煙花聲掩護小小聲同他師傅說過,方才一時氣急,竟就這般直白白地倒了出口。可如今這境地,最大的掩護也便是風(fēng)聲蛙響蟲鳴,沒一樣能將這番話掩過去。地下風(fēng)聲蛙響蟲鳴,又配著天上明月浮云星河,不似掩護,反似襯托。于這片靜靜的天地間將他那番“我心里一直只裝著師傅你一個”襯得愈發(fā)清楚。這情境靜到無可再靜了,還是他師傅先反應(yīng)過來,咳嗽一聲沖散二三尷尬??上乱凰病三垍s轉(zhuǎn)頭問了句更尷尬的:“那你這是想和為師雙修嗎?”這還是笑著問的。先是一句“我心里一直只裝著師傅你一個”,后是一句“那你這是想和為師雙修嗎”。靜極生動,何聞野瞬時只覺那什么風(fēng)聲蛙響蟲鳴都似遮天巨浪,星河嘩啦一下傾頭倒下,地動山搖去山搖地動來,天旋地轉(zhuǎn)來地轉(zhuǎn)天旋去,天天地地山山水水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