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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僅僅在于把他帶進王爺府,而后笑看待玄北要的究竟是美人還是天下。美人,天下,孰輕孰重呢?想著想著,眼皮漸漸沉下來。王爺府又大又安靜,空氣中滿是草木的清新氣味,屋子前恰好有一顆遮天蔽日的大樹,故而里頭清涼。樹干上或許伏著蟬,知了知了的叫聲很近。“小九,你做什么!?”將睡未睡之際,一道嚴(yán)厲女聲傳來,驚得虞子衿一咕嚕坐起來,迷迷蒙蒙地揉揉眼睛。“柳jiejie,您難道不知嬰侍衛(wèi)之事?”另一人道:“嬰侍衛(wèi)與爺出生入死多少回,忠心耿耿從未更改。如今爺要為惡名天下的蛇蝎美人砍他的左手!無論身為侍衛(wèi)身為男兒,豈可輕易缺條手臂?!”對方一愣,隨即又道:“爺?shù)臎Q定與我等婢女有何干系?你貿(mào)貿(mào)然跑到這兒來又是做什么?打擾貴客歇息,爺追究下來,難道不怕丟了命?!”小九聲線高昂,“我今日就要看看這壞東西是個什么樣的人物!他在宮中時,世人皆傳他狐貍精化人,勾得庸王失魂落魄,棄家國于不顧。如今他才來王府,就害得嬰侍衛(wèi)要丟了條手臂。這究竟是個什么怪物?!你我姐妹跟隨爺多年,難道不該早日鏟除他以絕后患?”蛇蝎美人?怪物?半睡半醒的虞子衿一臉茫然地坐著,瞥眼橙黃色的天,重重地眨一下眼。外頭稍穩(wěn)重的女聲又壓低聲音道:“此次爺帶他回府另有打算,不必你cao心。你且管好自個兒,莫要再這般莽莽撞撞的,屆時好心辦壞事,得不償失。”另外一人卻忽然哭出聲來,“那、那嬰侍衛(wèi)……”“jiejie知你對嬰塵上心,只不過——”嬰塵啊。原來是嬰貞的兄長嬰塵。虞子衿跳下床榻,靜悄悄溜過去,吱呀一聲推開了門。二人交談戛然而止,不約而同扭頭看他。“是否驚擾到小公子了?”粉衣女子若無其事地行禮,柔聲道:“天色已晚,王爺正在處理要務(wù)。奴婢是前來詢問小公子是否要用膳的。”青衣女子該是小九,眉目英氣,頗有女中豪杰的風(fēng)韻。只是眼中隱隱帶水光,干瞪著眼睛,投來上下打量的眼神。“他在哪里?”虞子聲音又甜又軟,猶如一汪溫流:“jiejie,我可不可以去找牯夏拉呀?”“你去做什么!”小九橫眉瞪眼。“小九!”粉衣女子蹙眉,轉(zhuǎn)面又對虞子衿露出和善的神色,“王爺吩咐過小公子可自由走動。若小公子想去,隨奴婢來便是。”虞子衿點了點頭,邁開腳步前,在小九面前定定站了一會兒,有意嘟囔,“你才是丑東西,又丑又兇,誰也不要喜歡你。”“你——!”小九頓時暴跳如雷,虞子衿摸摸鼻子吐吐舌,一溜煙竄到前頭去。一路走到正堂去,東張西望的虞子衿發(fā)覺四面圍墻邊似乎有人。不光是外頭有人虎視眈眈,張弓拉箭,里頭同樣有人氣勢洶洶。恐怕其中一派稍稍有些動作,雙方立刻會生死搏斗起來。情勢果然緊張。此時此刻在外走動,玄北的人能看著他的吧?虞子衿不太清楚玄北會如何抉擇。他瞧見牯夏拉神閑氣定地坐在主座上,一手端茶盞一手執(zhí)蓋,淺淺地抿一口,仍是淡淡笑著,問道:“你可知罪?”直挺挺站著的男人撲通一下雙膝跪地,一言不發(fā),目不斜視。虞子衿從后頭繞來一看,的確是昨日要取他性命的男人。其實他們見過兩回,初見正在滿堂樓,男人滿身抑郁之氣,放話道再見一回必下殺手。還真真是個講信用的男人。牯夏拉不看虞子衿,垂下眉眼,朝晃動的茶葉水吹了一口氣,云淡風(fēng)輕道:“那便動手吧。”虞子衿半個字還沒出口,眼睜睜看著嬰塵拔出佩劍,刷的一聲朝胳膊劈下去,毫不拖泥帶水。半條活生生的胳膊飛落在地,鮮血涓涓流出。它似乎也后知后覺地動彈兩下,而后才不情不愿地死了。門外傳來捂住嘴的尖叫聲。“下去包扎吧。”牯夏拉面不改色,“如敢再犯,不僅如此。”“是。”嬰塵聲音低啞,沒瞥左臂,與虞子衿插肩而過時,陰暗的雙眸中幾乎凝結(jié)著沉重的死氣,涼颼颼,暗沉沉,周身冷得可怕。虞子衿不禁在炎炎夏日中抖了抖,連忙搓搓一手的雞皮疙瘩。——可怕,好兇。他看看地上的手臂,再看看牯夏拉,精巧妖冶的眉眼中浮現(xiàn)疑惑:“你為什么要砍他手?”牯夏拉但笑不語,溫雅如玉。“我只要還他兩道傷。”虞子衿認(rèn)認(rèn)真真地比劃出一個二,不依不饒地追問:“你怎么砍他的手?”牯夏拉仍是不說,笑得云淡風(fēng)輕,仿佛嘲笑他這股天真執(zhí)拗的正義氣。虞子衿在死手臂前蹲下身,伸手戳了戳,又道:“他是你很厲害的侍衛(wèi),是你的人。為什么要砍他的腦袋?你怎么這樣呢?”“你要為他討公道?”牯夏拉微微挑眉。虞子衿搖頭,又戳了戳僵冷的斷手,縮回白蔥似的手指在衣擺上就抹了抹,“沒人這樣的。”他說:“他害我,又不是害你。他是你的侍衛(wèi),聽你的話,她們說他對你忠心耿耿。別人有這樣的侍衛(wèi),就不會砍手臂。你卻砍了他的手臂。我不與你好,你沒有砍我的手臂,也沒有打我罵我。偏偏你砍了他的手臂,為什么呢?”他歪著頭,白凈臉上滿是不可思議。亂七八糟的言語其實真要問的是:對待敵人,你好吃好喝的供著。對待忠心不二的下屬,你卻如此苛求,動輒砍去他命根子似的手臂。為何呢?為何不護著自己人,反倒如此冷酷無情呢?虞子衿想問這個,牯夏拉是慢慢才品出來的。于是他笑了,笑出細(xì)微的聲響來,驚得一旁下人瞪圓眼睛,又立即回神似的壓下臉,偷偷摸摸地看他。牯夏拉仍在笑,眼簾蓋下來,鎖定在一截斷手臂上,險些笑到端不穩(wěn)手中的茶。怎會有如此的笑呢?虞子衿也被嚇住了,一動不敢動。每每見牯夏拉全在笑,越是柔柔的淺淺的,底下暗涌的尖利碎冰與露骨殘忍越是濃重。誰也搞不明白為何如斯溫潤的眉眼鼻嘴將湊出恍若惡鬼般的笑容,深意無盡。出聲笑真是十年難得一見,眉目玩玩,眼中滿是細(xì)細(xì)的笑意,然而像是苦笑,像是哭笑,又是無窮無盡的孤寂與落寞。牯夏拉,仿佛身處一個被汪洋孤寂包圍的小島嶼上。他身姿挺拔、一動不動地站著,嘴角噙著不屑的笑,眼中凈是瞧不上世間萬物的孤傲。多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