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6
見他入睡,周圍的生靈都自發地奔走相告,讓那正打算引吭高歌的貓頭鷹忙不迭地住了嘴,愛炫耀的菲羅奧拉也善解人意地將美妙的歌喉暫藏,畏畏縮縮的夏蟲不再啜泣嗚咽,楊柳勸住了要與它一起唦唦起舞的微風,哪怕再想交談,也只克制地偶爾竊竊私語。天真無邪的晚風一心一意地迷戀他的光彩煥發、比輝映的明燈還要晶瑩美妙的容貌,這次得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心花怒放地充當了回卑鄙的竊賊。在懷著類似的傾慕情愫的植物們屏住呼吸的默許下,它輕柔地撥開垂落的順滑發絲,帶著一絲沒法欣賞清明澄澈的黑眸的遺憾,讓那皎潔如朗朗皓月、雪白似翻卷浪花,柔軟如新冒嫩芽的頰,叫人銷心灼髓的絕倫輪廓,和令人小醉微醺的勻凈肌理,一點一點地露了出來。若是他能賜我溫存的一吻,那該有多好哇!只是這愿望注定得不到滿足。低俯的它還未來得及將俊俏溫雅的植物神的面容看個仔細,煞風景的地動聲便轟轟響起。阿多尼斯睡得頗沉,一時半會倒沒被驚醒,不過剛才受了驚嚇的不只是妄想偷香竊玉的晚風,還有一幫做賊心虛的幫兇們。它們懷著幾分沒能得逞的惱羞成怒,叫那視力超群的貓頭鷹飛去高處眺望,好知道那攪局的可惡罪魁,到底長了副多叫它們深惡痛絕的模樣。肥嘟嘟的貓頭鷹眨巴著螢藍色的眼珠子,翅膀利索地撲扇著,一下便飛到了至高的枝椏尖頂。它看了第一眼,便見無岸無邊的綠海里出現了一個模糊的黑疙瘩,與周遭格格不入。“咕,那是什么?”再認真瞅瞅,又辨認出是四匹神駿非凡的黑馬,匯聚成一團騰飛的黑色烈焰,齊心拉著一部通體漆黑的馬車。它滿腹疑惑,把這消息跟心急如焚的花草樹木們匯報,而它們面面相覷著,哪怕還沒徹底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也徐徐升起一種大難臨頭之感。“真糟糕,”一向最沉穩的橡樹都禁不住抖了起來:“這位不受歡迎的來客的身份毫不神秘。能叫矜驕烈性的黑馬低下頭顱,心悅誠服地奉作主人的神祗,除了冷酷無情,鐵律無私的冥王陛下外,不作他想。”懵懂的風鈴草嬌聲細氣:“可那黑漆漆的馬車上頭,不是空空如也的么?”橡樹悲哀地搖了搖枝葉:“快丟開這可笑的問題。它們是忠實于陛下的仆傭,又非無耳無目的蠢材,哪怕形骸俱滅,舌頭也仍然會誠實地將眼睛見到的內容傾吐。”悲觀的鳶尾花的花瓣叫晶瑩剔透的淚珠打濕:“我聽聞那位主宰冥土的陛下鐵血無情,兇名赫赫,饒是用贊美的鮮花為他的王座點綴,也無法打動鐵石般的心腸,永遠只會收到嚴酷的制裁和預告死亡的黑暗。”白玫瑰與伴侶秋牡丹仍舊自矜自持,但從微微顫抖的葉片來看,也能得知它們不是表面上的那般冷靜。上一刻還是歡聲笑語、和諧美妙,下一刻便被颶風摧殘得岌岌可危、被急雨暴雹砸得瀕臨毀滅,這份巨大落差帶來的打擊就像落入熱油里的一滴冰水,叫植物們拋卻優雅、沸騰起來,連最沉默的荊棘和茴香都加入了這事關生死存亡的激烈討論,好在這步鐘將至的絕望中覓出一條驅散陰霾的妙法。直到這一步,善良的它們也沒從沒想過要去拿這難題煩擾難得休憩的阿多尼斯,可惶惶不安的沸反盈天,又怎么可能不驚動與它們心神相牽的植物神。阿多尼斯先前在遏制綠野再往外擴散的勢頭時,已然是費盡了心力的強弩之末,乍聞這晴天霹靂般的噩耗,他的心神不可避免地遭遇了一陣巨震,可在黑馬們精神抖擻的踏踏步伐聲中,也自發地鎮定了下來。跟禍到臨頭才幡然醒悟、大驚失色的植物們不同,他打自事態失控的一開始,就清楚這番大變動注定沒法瞞過冥府之主太久,倒沒有自欺欺人地存有僥幸,只預備等神力恢復些許、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后,就去通過俄耳浦斯求見冥王,嘗試著求來一份允許留存的恩典。總不能將它們輕易丟下,就這么自私自利地一走了之。眼見著馬車越駛越近,阿多尼斯迅速將之前就想好的那套說辭整理出來,用謙卑做盔甲,用崇拜做頭盔,卻故意不去安慰六神無主的花草們,也不去用溫柔的微笑去治愈憔悴,任由它們被憂慮沖刷,好嘗嘗他近日被迫品位的愁思。轉眼間,那四匹被自出生以來從未有幸遇到過的鮮嫩可口的牧草的成年黑馬已經被吸引而來,此時更是沒法違背天性、連往日看得比性命都重的職責也暫時丟到一旁,徑直埋雄赳赳的大腦袋于那簇在植物神的神力催動下、分外白生生的根芽,彌漫在鼻端是濃郁的花香,它們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頤起來。馬車是空的?困惑染上凈澈的瞳睛,植物神微微蹙眉。再怎么仔細觀察,這幅很是違背常理的畫面都沒有露出破綻,但他仍然隱約覺得一股極其強大懾人的灼灼目光從那處投來,與此同時,叫人幾近窒息的剛冷氣場也證明這一切純非他想象。最難以辯駁的證據,便是被啃食的牧草們,此時正被鎮得發不出半分痛苦的叫聲。猶豫片刻后,他決定聽信自己的直覺,恭敬地單膝跪下以作行禮,嗓音似流水般淙琤:“尊貴的幽冥主宰,至上的冥界主人,還請在降下雷霆大怒之前,準許并不推推閃閃的我解釋一二。”明明心跳已經快得亂了節拍,白皙柔嫩的頰卻未因窘迫而浮現紅暈。對方沒有開口,馬車也沒有前進,植物神便將這當做了默許,一狠心,索性將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戰戰兢兢的綠之子民目前只是純真無知的幼童,與我現于此處的突兀完全不同,它們卻是借助了熱心的春風的好意,自那如白色板油的裂痕的縫隙間落下,絕非出自司掌光明的神祗的鬼祟授意,也無意加入爭奪的廝斗。若陛下愿施下接納它們的重賞,它們定會感激涕零,奉死亡的先驅為畢生的信仰,懷著贊美凝視與光照背離的冥府。”阿多尼斯這番話雖然冒險,卻也是經過考慮的。姑且不提這不小的群體會帶來相當可觀的信仰之力,從哈迪斯會費心修繕出愛麗舍的舉動來看,他推測出冥王力圖營造的,勢必是一個能與折磨的絕望之地塔爾塔洛斯形成鮮明對比的極樂之所,以達成審判后處置上的平衡。然而對司掌與生機絕緣的冥土而言,要維持一個生機勃勃的完美表象的代價不可謂不高,成果相對而言也暫差強人意。而半是出自他手,半是自身意志所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