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翰林：“……”

    一個個這般伶牙俐齒言語咄咄！面對男子，也絲毫不讓！

    簡直亂了男尊女卑綱紀(jì)倫常！

    董翰林痛心疾首。只是，數(shù)次血淋淋的教訓(xùn)早已教會了他“該閉嘴時就閉嘴”的道理。只得悻悻地輕哼一聲。

    顧山長看在眼底，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很快又平復(fù)如初。

    男尊女卑之論調(diào)，早已滲入人心。

    想徹底扭轉(zhuǎn)，談何容易。

    她和俞皇后奮斗經(jīng)營數(shù)年，才有了聲名赫赫的蓮池書院，才使得眾人重視女子讀書識字。想和男子地位并駕齊驅(qū)，卻是遙遙無期……

    罷了！不想這些。

    顧山長將腦中雜念全部揮去，淡淡說道：“李湘如，你先來。以一炷香時間為限，一展所長。”

    李湘如精神一振，斂容應(yīng)是。

    ……

    一炷香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

    撫琴一首，倒是夠了。只是，這是選舍長，需以在才學(xué)上折服眾人。

    李湘如自幼熟讀四書五經(jīng)，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從四書中挑了一段，然后講解其經(jīng)義。引經(jīng)據(jù)典，滔滔不絕。

    董翰林捋著三寸胡須，目中閃出了贊許之色。

    李閣老是兩榜進士出身，詩書傳家，對兒孫的教育十分重視。李湘如身為李府最優(yōu)秀的嫡女，學(xué)識過人不說，這份沉穩(wěn)從容也令人欣賞。

    顧山長和一眾女夫子也略略點頭。

    李湘如大出風(fēng)頭，心中自是快意。一炷香時間轉(zhuǎn)眼即過，李湘如頗懂把握時機，最后還煽情了幾句：“……懇請眾姐妹都投我一票，令我心愿得償！”

    啪啪啪！

    冷不丁響起的掌聲，嚇了李湘如一跳。

    李湘如笑容微微一僵，看了過去。

    鼓掌之人，正是謝明曦。她似未看出李湘如眼底閃爍的火星，一臉誠懇地贊嘆：“李jiejie才學(xué)過人，名不虛傳。”

    當(dāng)著夫子們的面，李湘如只能表現(xiàn)出虛懷若谷的風(fēng)度：“哪里哪里，謝meimei過獎了。我已說過了，接下來，便要看謝meimei的了。”

    謝明曦微微一笑，并未自謙：“李jiejie講了一段四書，我便寫一回字吧！”

    書法？

    李湘如心中長笑不已。

    顧山長擅長書法，被譽為當(dāng)朝大家。謝明曦竟敢班門弄斧！

    今日出丑是出定了！哈哈！

    在場和李湘如抱有同樣想法的人顯然不少。

    林微微略略蹙眉，目中閃過一絲擔(dān)憂。尹瀟瀟也有些焦慮。方若夢一緊張，便要摳手指。此時悄悄將手指藏在袖中摳來摳去。

    六公主從頭至尾表情都無變化，只一直看著謝明曦。

    謝明曦似有所察，沖六公主安撫地笑了一笑。

    放心，看我的！

    那抹自信從容的笑容，宛如鮮花驟然綻放，又如明珠被拭去灰塵，璀璨奪目，美不勝收。令人目眩神迷。

    六公主清晰地聽到自己驟然加快的心跳，血液汩汩涌向腦海。

    看著謝明曦窈窕從容的身影，六公主目中閃過一絲光芒。

    謝明曦縱然再敏銳，身后也未長眼，自然又錯過了這一幕。

    不然，熟知六公主性情的謝明曦，定能察覺到異樣。

    ……

    學(xué)舍里，筆墨紙硯都是現(xiàn)成的。為了供夫子們提筆落墨，硯臺里早已提前磨好了墨。

    眾目睽睽之下，謝明曦從容提筆。

    她到底寫了什么？

    坐在桌子上的一眾少女好奇心被吊得老高，恨不得伸長脖子張望。可惜夫子們俱在，誰也不敢動彈。心里便像貓爪子撓著一般。

    其實，幾位夫子也好奇得很。只是端著夫子的架勢，不便流露罷了。

    便連董翰林，也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

    這個謝明曦，一手館閣體寫得極佳。不知今日所書，又是什么字體？

    顧山長倒是干脆的很，負(fù)手走了過去，目光一掃，眼眸便亮了起來。

    熟悉顧山長脾氣的眾夫子對視一笑。

    顧山長最擅書法，見到字寫的好的學(xué)生，生出喜愛之情也是常理。能在顧山長的注目之下從容落墨，也可見謝明曦心性之沉穩(wěn)。

    盞茶后，謝明曦停了筆，然后恭敬地說道：“學(xué)生在山長面前獻丑了。”

    顧山長輕笑一聲：“小小年紀(jì)，于書法上有此等造詣，實屬難得。便是我年少之時，也不及你。”

    眾人一陣sao動。

    謝明曦到底寫了什么？

    顧山長的評價竟如此之高！

    “多謝山長夸贊。”謝明曦笑著道謝，等上片刻，待墨跡稍干，才捧起寫好的字，呈于眾人。

    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

    實時當(dāng)勉勵，歲月不待人！

    第75章 舍長（三）

    這是一首極有名氣的勸學(xué)詩。通俗直白，淺顯易懂。內(nèi)容并不出奇，出奇的是用了四種字體。

    隸書行書楷書行草！

    習(xí)字之人，練過多種字體并不稀奇。便拿李湘如來舉例，這四種字體，她也都有涉及。只是……

    四種字體皆行云流水般漂亮，她萬萬寫不出來！

    李湘如面色微微泛白，雙手死死握緊。一點無奈又憤怒的苦澀，從舌尖涌起，迅速蔓延開來。

    她輸了！

    再次輸給了謝明曦！

    輸?shù)脧貜氐椎祝數(shù)萌f般不甘！

    想她李湘如自幼才名驚人，不管到了何處，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是眾少女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今日，卻眼睜睜地看著謝明曦大放光芒，將她踩在腳下。

    六公主凝望著光芒四射的謝明曦，嘴角微不可見地?fù)P了一揚。

    ……

    “好字！好字！”

    季夫子第一個驚嘆出聲：“蓮池書院里擅書法學(xué)生頗多，不過，能將隸書行書楷書行草四種字體都練至此等地步，尚無第二個！好好好！”

    緊接著，楊夫子蘇夫子也贊嘆不已。

    廉夫子擅騎射，對書法并不精通，簡短地點評一句：“寫得好！”

    董翰林不喜謝明曦，卻也不能違心地說字寫得不好，繃著臉不吭聲。

    顧山長目光掃過一眾學(xué)生或震驚或艷羨或嫉恨的臉孔，淡淡說道：“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實時當(dāng)勉勵，歲月不待人！這首勸學(xué)詩，謝明曦寫得好。”

    “爾等也當(dāng)謹(jǐn)記于心，引以為戒！”

    “蓮池書院是讀書求學(xué)之處，不是爭鋒較勁的地方，更不是勾心斗角捧高踩低之所。今日李湘如謝明曦競爭舍長之位，有才者居之。不論誰落敗，都不得心生怨懟，日后再生事端！”

    “你們兩個可記下了？”

    顧山長明亮銳利的目光掃了過來。

    李湘如抿緊嘴角，低聲應(yīng)是。

    謝明曦抬頭，和顧山長對視片刻，心中涌起一絲微妙的悸動。

    這樣的偏愛呵護，親爹親娘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