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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腥氣揮之不去。他甚至很少吃螃蟹。可路春江好容易出門一趟,千里迢迢地從北方來到江南,理應品嘗一下特色食物,即便發現根本不合口味,那也勉強算是種新鮮的體驗。路西百無聊賴又惡毒地想,待會兒去哪找幾只蟑螂放在路春江面前,試試這個慫包的反應。“你訂酒店了嗎?”路春江擦拭嘴角,抬起臉,小心翼翼地觀察路西的神情。路西不耐煩,那是肯定和必然的,他貿然來訪,攪亂了路西的生活。“沒有。”“那你吃完了嗎?”“吃完了。”路春江緊張地起身,“那個,盼盼。”“先找個住的地方。”路西擺了擺手。兩個人一前一后——路西在前,路春江在后,沉默地走在雨后的街頭。學校附近有不少小旅店和快捷連鎖,路西隨意挑了一家,抄著手走進去。路春江拎著行李,謹慎地避過水坑和臺階。他被要求出示身份證登記信息,聽到路西說,“就他自己,我不住。”“只有標間了,可以嗎?”“行。”房間在三樓,進入電梯,路西刷了房卡。狹窄的空間里,路春江嗅到一絲香甜的信息素,只是單純香甜,沒有吸引力。抑制劑還在起效,路春江胡思亂想,跟著路西,像條佝僂的尾巴。房間看起來很干凈,散發著消毒水的氣味,掩蓋住了甜香。路西打開空調,然后問道,“你來干什么?”“我,”路春江咬著嘴唇,“我來看看你。”“不必。”路西很冷淡,“沒什么事兒的話,我先回去了。”“盼盼,”路春江攔住他,忙不迭地打開行李箱。他帶了整整一箱零食,居然還有豆腐干和辣條,“給你的。”“我不吃,你留著吧。”路西笑了笑,但絕對不是善意的笑容。這點便宜的東西入不了他的眼,路春江失落地垂下手,他記得路西以前特別喜歡吃那種豆腐干,去超市纏著他買。“你拿去,咱們那才有這個……”“這里也有,到處都有賣的。”路春江指尖冰涼,空調的暖風溫暖不了他。“你不喜歡吃了嗎?那就算了。”他抖抖索索地掏出錢包,他一路上擔心錢包被偷,抱在懷里,就囫圇打了個盹。“咱們家那個老房子,就是奶奶的房子,拆遷了。分了四套房,我一套,叔叔他們一家一套。剩下那套賣了六十萬,錢平分了。”他抽出路西給他的銀行卡,遞過去,“錢我存卡上了,你留著、”說著頓了下,沙啞道,“留著結婚用。”“你來就是為了這事兒?”路西抱臂,似笑非笑,“給我送錢?”“你……沒錢不好,上海物價高,留著錢傍身。”路春江覺得舌頭麻痹,他不知道自己把話說清楚沒有,“拿著。”“你家的錢,和我半點兒關系都沒有。”路西放下手臂,“你留著結婚吧。”路春江努力把銀行卡塞進路西懷里,路西連理都不理,徑直推開他。小小的卡片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盼盼,”路春江拽住路西的胳膊,“盼盼,我、我請了假,咱們談談,談談行嗎?”路西甩開他的手,胸口起伏,“行啊,”他居然答應了,“出去,出去談。”兩個人又走在了雨后的街頭。香樟低垂著葉子,人流匆匆。路西沒有聊天的欲望,路春江便緊跟著他。他們走了很遠,又上了地鐵。路春江沒有問去哪里,他不敢開口,話語在喉間糾結。最后路西帶他穿過一條街道,他看到渾濁的江水滾滾而去,東方明珠塔矗立在對岸,游客嘈雜,擺出各種姿勢拍照。路春江也拍了一張,沒有人入鏡,只有東方明珠。然后路西帶著他又上了地鐵,這次的目的地是一處石庫門,依舊是攢動的游客,他們沉默而怪異地夾在歡聲笑語中,格格不入。忽然細密的雨絲落下,路春江帶了傘,撐開,追著路西的背影。路西不想跟他靠得太近,他們兩個人都有大半身體在傘外,時常被人潮沖散。最后路春江抓住路西的手,把傘塞過去。“不用。”路西拒絕。“我衣服防水。”路春江低聲說。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在上海市內轉了幾個地方,天漸漸黑了下來,華燈初上,魔都開始顯現出另一番景象。但路春江無心欣賞。路西領著他又吃了頓飯,烤麩、紅燒rou、蔥油拌面和響油鱔糊。路春江暗想,他可能不太適應濃油赤醬。潦草地結束了晚餐,兩人一前一后地回到那個快捷旅店,路西沒有上去的打算,路春江說,“我明天就、就回去了。再……再說說話,行嗎?”幾乎算是懇求了。他也清楚,他這幅低聲下氣的樣子讓人不快。可他有什么辦法呢?他就想和自己的弟弟多待幾分鐘,喝杯茶,修復關系。他想了兩三個月,鼓足勇氣離開安全區域,不就是為了這個嗎?“就一會兒,就一會兒。我明天下午的火車,一點半。票都買好了,我只能請三天假。盼盼……”懇求奏效了。路西隨他回到那個狹小的房間。路春江燒了壺開會,注入一次性杯子。他曾經組織過無數次語言,幾次試圖張嘴,都失敗了。時間在無言中一分一秒地消逝,八點、九點、十點……“你在那張床睡,行嗎?”路春江再一次發出懇求,“太晚了,外頭不安全。”路西沒說話,好在他的行動應該是答應了。他洗了澡,然后躺在靠窗的那張床上玩手機。路春江也洗了澡。洗澡沒能讓他的思路更加明晰,等他耗費了大量的水,濕漉漉地走出來時,路西好像已經睡著了,側著身體,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肩膀。“盼盼,”路春江輕聲呼喚,“盼盼——”路西蜷縮著,沒有任何回應,柔軟的頭發搭在頸后。路春江站在床邊,暖風吹拂著他的臉和脖子,他清楚地聽到心臟在胸口鼓動。最后,他顫抖著揭開路西的被子,躺進去,緊接著關上燈,漆黑一片。第20章下雨了。燈火隨著江水搖曳,汽笛穿越層層水汽,悠然長鳴。路西站在一棵樹下,玉蘭雪白的花瓣落了滿地,在水坑中打著旋兒,像白玉的小舟。他喜歡這種花。北方也有玉蘭,可也許是干燥的緣故,花朵小而干癟。“這是什么?”有個人問,啞著嗓子,“這種白花……”“玉蘭。”路西說,“你沒見過?”涼風伴著細雨,他就站在樹下,看枝頭的花苞次第開放,而后凋零。那個人還在絮絮地問,“你冷不冷?”“我不冷。”“你肯定冷的,到我這里來。”那人環住路西的腰,將他輕輕拉進懷中,“我在這里,”他誠懇地說,“我就在這里。”路西醒來時,已經過了十點。他有個壞習慣,醒了先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