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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世賢平日玩得好的幾個同窗,到南城去尋他。可惜平日|他只在聊閑時偶然提及自家住在城南,但偌大個金江縣城,城南相當于后世的“貧民窟”,房屋矮小又密集,街道臟亂,人流復雜,尋了半日也未尋到他家。幾人只得失望而歸。第五日,也就是冬月二十四了,一大早的,張夫子剛進了學舍門,古學錄就跟了進來。只見他掃視一圈下頭眼巴巴的眾人,曉得他們定是要問楊世賢的事,這么優秀一個學生,就因為這事鬧大了,不得不……他也覺著可惜。但規矩就是規矩,任何人敢不守規矩,就得為他的不守規矩付出代價,譬如他那為著當值吃酒而被革職查辦的兄長。想到此處,他心內有些微的刺痛,瞇了瞇眼,望著下首學生,那將出口的話又忍住了,只想著最后這九日,還是莫說出來影響他們赴考情緒了吧。眾生等了半日,結果只等來學錄一句“天冷了慎寒暑,切莫傷了寒”,眾人垂頭喪氣。江春卻是猜到了學錄的復雜心情,可能楊世賢的事有些麻煩了,還是他也無能為力的麻煩……她心情愈發沉重了。待學錄走后,甲黃班眾生的心情果真不好受,好生生一個勤勉努力的學霸,不明不白就杳無音訊了,關鍵是只剩最后九天時間了,他再不回來,這結業考可怎辦?江春與胡沁雪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里看出了擔憂,但還是得打起精神來聽張夫子嘮叨。突然,又是“哐當”一聲,門又被撞開了,眾生精神一震,皆想著可是楊世賢歸來了。哪曉得,站門口的卻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娘子。只見她發髻散亂,臉頰紅紅,也不敢進門來,只又羞又怕地在門口張望。她后頭追上來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門童,嘴里罵道:“你跑甚跑,都說了學館不是你個小娘子能進的……若人人都似那日那女癩子,口稱家中急事要找兒子,那豈不是甚阿貓阿狗都能摸進來了?”說著又去拉扯她:“你快與我出去,莫在這兒擾了學生清凈,有甚事散了學再說不遲。”那小娘子卻快急哭了:“誰說不遲的,到時黃花菜都涼了……”眼睛卻在館內眾人臉上掠過,似在尋什么人。江春卻覺著她有兩分眼熟,似在何處見過一樣,只這三年館里、縣里、村里見的人也不少,她卻是想不起來的。突然,那小娘子眼睛一亮,望著江春道:“江小娘子,江小娘子,你還記得我罷?我是留芳!以前一起做過工的。”江春一聽“留芳”這名字就想起來了,這正是前年在胡府一起做短使的小姑娘,她形容上變化倒是不大,只現今這著急忙慌的樣子,令她與當時那個穩穩妥妥、能言善道的小姑娘聯系不到一處去。留芳見她終于想起自己來了,忙三兩步來到她面前,拉了她的手道:“求江小娘子救救我哥哥罷!”直將江春弄得丈二和尚似的,她哥哥是哪個,與自己有甚關系,怎求到自己身上來了。她忙輕輕握住留芳的手,安慰道:“你且莫急,慢慢說來罷,你哥哥是何人?我可識得?”留芳忍了淚,嗚咽著道:“我哥哥叫楊世賢,是與你們同班的學生……”原來,那楊世賢正是楊留芳的親哥哥。那日大鬧甲黃班的婦人亦是他們的三嬸,只這三嬸卻不是真的親三嬸。因楊世賢的祖父年輕時薄有家財,在原配娘子病逝后,又續娶了個寡婦娘子,那寡婦卻是帶了個兒子來的,就是那日婦人的相公。那后頭娘子尤氏卻是個厲害角色,才嫁進楊家門幾年,就將楊老頭給哄得暈頭轉向,只恨不得將身家性命雙手奉上……當然,他的家財是早就奉上了的,任由著那繼子改了姓楊,將楊家的幾十畝田產并個雜貨鋪子全記在了他名下。就是前頭娘子生的楊家兩兄弟亦被尤氏收拾得服服帖帖,被她主持著娶了房懦弱娘子,好容易生兒育女了,吃穿上卻被她克扣得不像話,那楊老大至死都在想著分家的事。直到楊老大自己也病逝后,由岳母家幫襯著,攛掇著大媳婦領了楊世賢兄妹兩個分出去單過,但這家財卻是一分落不到的……為了圖個清凈,母子三人也忍了。誰曉得分了家后,本就孤兒寡母的不容易了,那尤氏卻是三天兩頭上門去盤剝,今日是楊老頭傷寒了要吃人參,明日是楊老頭咳了要吃川貝……只換著名目的討錢使。楊家母子三人煩不勝煩,卻礙于孝道,不敢真不給“楊老頭”吃藥錢,其實那錢早就進了尤氏母子二人的腰包。卻也算老天睜眼了,那尤氏有日打葉子牌回家晚了,吃了酒在那河邊跌了一跤,摔進水里去了。十月份的河水,渾身刺骨的,又是大半夜,也無人經過,她直在里頭泡了小半個時辰才被人發現。待送回家去也不知是醉酒醉得,還是河水泡得,人已昏昏沉沉說不出話來,請了大夫來瞧只道是傷寒,開了些麻黃桂枝的,只讓好生養著就是。那大夫的藥倒也好使,才五六劑下去就好些了,熱也退了,人也能坐起身來了,只病了幾日,嘴巴里快淡出鳥來了,拿了幾個錢使著老三的兒子去與她買只燒雞來,一個人蒙了被窩吃起來……也不與那小子嘗嘗味道。想那小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平日三大碗白米飯都吃不飽的,現今見著了燒雞卻只能眼睜睜望著親祖母躲在被窩里吃獨食……就有些恨起來。那小子第二日又攛掇著尤氏買鹵rou,趁她拿錢時候偷偷將她藏錢之處記下來,不防哪一日就將她那錢窩子一鍋端了,光那十兩的銀錠子就得好幾個,余下銀角子碎銅板兒的自不必說,少說也是五六十兩的私房了,被他全偷走了。這小子也是個背時倒運的,偷了錢不敢與爹娘講,只將那銀子日日揣身上顯擺,不知哪一日就被人一包的摸了去……嚇哭了的他回家與爹老倌講,他爹老倌卻覺得自己親娘的私房以后不就是他的錢嗎?他兒子這就是赤|裸裸的偷他的錢……這氣怎忍得了,想著那幾十兩的身家就被這小崽子敗光了,拿起燒火棍就往死里打。聽到孫子的鬼哭狼嚎,尤氏從床鋪上摸了起來,見著孫子要被打死了,忙去護著。這不護還好,一護上,那小子就覺著這世間還是祖母最疼他,自己居然摸祖母的棺材本,自是愈發愧疚的,就忍不住將實情給說了……他話才說完,尤氏卻是生生氣暈了過去。眾人忙著請了大夫來,大夫責道:“前幾日還是老夫瞧的風寒,怎現又昏倒了?”那小子是個藏不住事的,又將自己偷祖母棺材本的事給說了,待提到“幾十兩”“被人一包摸了去”等字眼,那躺床|上的尤氏卻是兀自直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