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是有限。

“不是僥幸！”凌霄就像是知道王仁在想什么似的。

王仁一怔，睜開眼睛看他。

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散發出血腥味，但眼神卻出奇的溫暖，直看著王仁：“是你該得的，每一次的成果都是你自己這么多年的努力換來的，你比任何一個人都應該成功。”他的瞳孔就像映著奇異的光，嘴角的幅度平和：“你都準備了這么久了，不是嗎？”

王仁心中一跳，看向凌霄的眼睛。

凌霄已經轉過頭看著前方繼續開車了，王仁看不見他眼中的光，分辨不了情緒，聲音有低又輕：“我昏迷不醒時一直在做一個夢，夢里有個人全身是血倒在我懷里，溫熱的血燙得人絕望。然后場景一轉，全世界緩慢行走著猙獰的怪物，我是其中的一員，世界一片冰冷，真實得可怕。”

他突然又側過頭看著王仁，雙目睜大，藏著不安，聲音幾乎帶著一絲顫抖：“我看清了那人的臉——”

王仁的瞳孔收縮，刺眼的朝陽透過路邊樹葉的罅隙，透過車窗，照射進王仁的眼里，王仁瞇了一下眼睛，聲音聽不出情緒：“我都準備這么久了——是啊，不就是為了現在么。”

說著瞇上眼睛，平復情緒，準備在到達特殊部門之前小睡片刻。

需要做的事情非常的多，休息的時間也許只有現在了。

車一停，王仁就醒了。

帶回來的兩位同事，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被牢牢鎖在鋼板床上，吼聲凄厲！

剛剛經歷過戰斗的特殊部門的人員，本應該疲憊不堪，然而沒有一個人回去休息，剛剛驚心動魄的戰斗還心有余悸，手中沾著的同伴的血幾乎讓靈魂都在顫抖，似乎連一閉上眼就會演繹噩夢。

曾經有過無數次的任務，曾經以為什么樣的場面都已經見過，心已經變得堅韌無比，此刻，他們背脊依舊挺直，佇立在那里任何人一看都覺得他們是可靠的、能夠抗住一切苦難的人，然而他們是人，有血有rou的，有感情的人，心臟是軟的。

當初凌霄變成怪物，他們的體會并沒有那么深刻，因為在他們心中凌霄那么高不可攀，意志那么堅定，就像是沒有什么不能戰勝似的。

當事情真實發生在眼前，才會知道，人是多么的脆弱。

實驗組的前輩被召集過來，當然，少了幾個人——被處置的、此刻讓人無比痛恨的人！

王仁已經開始著手實驗，下達命令，當初的藥劑再次被大量的制造，這種藥劑的確有用，但是存在著缺陷，必須攻克！

凌霄換了套干凈制服走了進來，低著頭的王仁猛然抬頭看向了他：“當初你被注射變成怪物的過程你還記得嗎？”

凌霄：“記得，那個時候我開車回來，看著自己面貌慢慢變化，手機碎掉之前看到你來電，我就想活下來，自己到這里注射了那時候你給于易坤研制的藥劑，后來自己鎖好自己，就失去了意識。”

王仁一怔，口中呢喃道：“一開始沒有注意…”

說著立馬開始了實驗，白鼠剛剛沾上病毒，還沒有完全變異，就被打了試劑——分別是第一次給于易坤注射的藥劑1號，和第二次給于易坤注射的藥劑2號。

然后王仁看到了——其實凌霄并不是特例，沒有完全變異的白鼠被注射上1號之后，黑色物質無法完全占領大腦，注射2號，則開始慢慢的恢復——幾乎慢慢的在痊愈！

王仁突然捂住眼睛靠在墻邊，凌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手足無措的湊過去——

清澈的眼淚從手心漫了出來，無聲無息的，凌霄開始驚慌，還沒等他出聲，就聽見了王仁沙沙的聲音——

“為什么不早一點呢？只要再早一點…”

只要再早一點發現這個現象，早一點注意到凌霄當時的異常，再稍微深入一點的研究，還有那么多人可以救過來——

那些在活生生眼前變成怪物的同伴，只要當時被注射了2號藥劑，那么，此刻依舊會是活生生的人啊！

明明當時自己帶了藥劑，卻偏偏浪費在那些尸體身上！

天意弄人——

王仁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此時已經快正午了，昏暗的長廊盡頭是夏日里炙熱的日光，王仁一步步走了出去，門口的守衛正和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在說些什么。

那女孩穿著一身長裙，黑發又直又順，站在樹蔭底下，風掀起裙角，帶著明媚的笑容，一手提著飯盒，一邊細聲細語的說話。

守衛一臉為難，吞吞吐吐。

王仁走了過去，守衛立馬站直敬禮。

那女孩看見王仁，愣了一下，大概沒有想到這么個年輕的男孩子守衛都向他敬禮，立刻重視了起來。

她笑容依舊明媚而暖人，聲音像是涔涔流過的溪水：“您好，我是來給大林送午飯的，我就在這里等著，等他下班，我不礙事的。”

王仁眼眸瞬間垂了一分，輕聲開口：“你是阿沫，是嗎？”

那女孩笑容更加明朗，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連同無名指上的戒指折射出這日光刺得人眼睛發疼，她聲音歡快得像只小鳥：“是啊！你知道呀，大林真是…一定跟你提起過吧！”

王仁看著她，略淺的瞳孔里映出她明媚的笑意，動了動嘴角，牽引著喉結，聲音沙啞：“是啊，提起過的。”

無法開口，無法面對。

☆、第八十一章

正午的陽光曬得人皮膚發疼，炙熱的太陽直照得大地上的萬物幾乎皆變為慘白。

王仁的唇色淡得近乎蒼白，他睫毛又長又直，雙眼注視著眼前那個女孩，動了動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退了一步，手碰到了身后剛剛趕過來的人的臂膀。

聲音從身后傳來過來：“阿仁，怎么了？怎么到這里來了？”

王仁轉過頭，看著凌霄的眼睛：“她是阿沫。”

凌霄沉默的看了那女孩一眼，大約過了五秒才對王仁說道：“你先進去，我來處理。”

“你…”王仁突然用手抓住凌霄的手臂，他手心全是汗，卻握得十分的緊。

凌霄認真的看了他一眼：“我知道的，你先回去。”

王仁垂下手，沒有回頭看一眼，向著門口走去。

然而還沒等他的左腳跨進門檻，身后的悲鳴就刺透了耳膜——

“啊——！”

撕心裂肺一般的哭腔。

剛剛明媚的笑容還歷歷在目，美好的心情，甜蜜的等待。頃刻間，就像被刺穿了心臟，墜入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