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楷也不是一直盯著那方看，他有了自己的本事，下意識地隨著心情動作。身側的人略略露出縫隙，他才借著喝水的動作，余光默默地往那邊送，灼熱早換成了層層微波似的情意。

葉修開始還輕輕松松地靠著，到后來就成了直著后背，一只手壓在桌子上。

水滴石穿。最怕年輕人有莽勁兒，又有耐心。

陶軒那頭終于跟人搭完了話，雖然效果不怎么樣，但生意場上的人，哪個人不會奉承一兩句，背后的大老板們也是照樣會套路的，所以人回來的時候，葉修等到的就是臉上蓋了心滿意足一個戳兒的嘉世老板，顯然是在興頭。

“走了？”

葉修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手搭在椅背上。

陶軒人高興，臉漲的有些紅，就更樂得哄葉秋一兩句，說走走走，咱們回家去。他笑意盈盈地把嘉世比作家，一邊還跟哥們似的，拍了一下葉修的肩膀。葉修腳步一頓，早些年陶軒沒少這么說，可這兩年卻還是記憶中的頭一回，他沒忍住，挑眉看了一眼，隨即又很快回過頭，繼續行自己的步調。

路一直走到酒店大門都很順利，電梯不用等，大堂也沒什么人。葉修一口氣哽在喉嚨處，本來終于肩膀能松快了，后面卻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一下，兩下，也沒多給幾秒鐘讓人等就出了聲。

“葉秋前輩……陶老板。”

那聲音低低的，喊了聲仿佛極客套的前輩，頓了頓才繼續開口。透著一點有些意外的笑意和訝異。

靦腆的人一旦想搞事，那靈感也是噌噌的上來，哪怕耳朵都燒的通紅了，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陶軒被喊的渾身舒暢，轉過頭一看來人，也樂上了：“哎喲，這不是周隊么……不對，瞧我這腦子，小方的婚禮，你肯定得來啊。”

陶軒也反應挺快，他雖然一早來之前不知道這茗乾綠的大小姐嫁的誰吧，但一看是圈里人，意外完了，也沒別的想法了。離席前他剛剛才跟人家家里的小少爺聊過，才知道這婚禮的女方是人家堂親家的小姐，小少爺也壓根用不著他怎么多說，直接板著臉直白道贊助不會停，你們好好打比賽就行。

多省事兒多通透！

陶軒越想越覺得這個面子沒賣錯，正準備回去的路上跟葉秋瞎吹一通，沒想到半途被聯盟里當紅的輪回隊長截了下來，加上心情又好，也本來會在外人面前做人，把一番漂亮話說完，周澤楷就只剩下笑了。

周澤楷的笑是很內斂溫和的，心里又帶著點兒斬釘截鐵的斷然，點了點頭，道：“葉秋前輩，我們走？”

搞的就是突然襲擊。

陶軒一聽，葉修一懵，壓根沒來得及多說話，旁邊的人就自我理解了，恍然大悟似的開口，哦哦，你們倆有約是吧，那我先走一步？

他們職業選手來往的事陶軒是一貫不摻和的，葉秋只要干活到位了，私人生活當然跟他沒什么關聯。三個人站在酒店一角，葉修目光微動，看了眼陶軒想出聲，沒來得及出口，就聽見周澤楷敏銳地接話，拉了個長條的停頓。

“對……”

周澤楷又為了心上人大著膽子了一回，其實還有那么丁點兒心虛，所以他索性不看葉秋的臉，按著這兩年跟著隊里人學到的打交道的方式行動。

他只是說話，只是笑。

陶軒眼睛一轉，轉頭對葉秋調笑了幾句，說你怎么沒提前跟我說一聲啊，顯得嘉世老板隊長關系跟哥倆一樣，隨即又是一個拍肩，丟下句那我先回去了啊，轉頭跟周澤楷一個點頭，閃身走人。

葉修被這么一鬧，驟然人都懵了，那邊人說話，他這邊懵到一半才醒，可醒了你也沒辦法，人家快人一步先弄了個措手不及，想補救也晚了。周澤楷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就在他肩膀后頭隔著一點的距離站著，看著沒什么不對，也的確沒什么不對，可只要一步，一步就能碰到頭發絲兒。

隔著一步的周澤楷看陶軒身影消失在門外，總算出了口氣。找回神的葉修似笑非笑的，也不動作，看眼前的人怎么說。這人總不可能拖著他的手走，葉修這一點倒是篤定的，大庭廣眾之下，周澤楷和他都惹不起別的事情。

葉修定定地站著，有點兒langxin似鐵的味道。他倆的確很像，像在方方面面，又尤其是在執著這一點上像，而一旦兩人執著的方向南轅北轍了，誰勝誰負還真難說。

周澤楷剛要開口，又似乎覺得措辭不大妥當，抿了抿嘴，眼睛也從剛才搞事時候的逃避變成了亮晶晶。

葉修最不怕跟人打太極，算謀略，他像個沒事人一樣，撓了一下額頭，好整以暇，動作是銅墻鐵壁，毫無破綻。

這頭有所準備，早做好準備要接這人的矛頭，卻沒想到周澤楷這時只在原地搓了一下掌心里的汗，忽然長久地出了口氣，明顯的如釋重負，一眨眼就又從輪回隊長變成了一個小孩兒——

跟初見那回實在不一樣，他主動把刺在你面前卸了下來。

附贈的是一個熱度幾乎要把人融化了的微笑。陶軒在時繃的緊緊的，人走了，就又恢復了他見過的樣子。多狡猾，就差直接在你面前說你不是別人，不是外人，是我內人了。

……這就有點犯規了，何況內人這詞兒有歧義吧。

葉修琢磨著正要開口，周澤楷卻從兜里摸出一串鑰匙，也不說別的，就只是盯著你，想叫你心軟。他承認自己有點兒誠心讓面前的人感受到區別對待，可也得意自己還有本事讓眼前的銅墻鐵壁裂出一道小的縫隙。

“呃……走吧？”

周澤楷放慢了語調，明明語氣聲音皆如平常，可就是放弱了，像在引誘，又有點兒撒嬌。

這點兒撒嬌是葉修聽出來的，或許根本也只有葉修聽得出來。他見過眼前這人醉酒時黏人的樣子，這個時候沒來得及阻止大腦的自然反應，立刻就想到了那一幕，那點兒板上釘釘的冷酷就在突然襲擊下好像消退了些。

劃拉出的那道口子，被周澤楷強行用直白的手段解決了。

得，退一步想，他倆到底還算得上朋友，交談聊天是沒有問題的。

良久，葉修終于開口，面色不改，先一步走出了門，依舊是自己的風格：“下不為例。”

周澤楷抿抿嘴角，笑得又跟平常一樣內斂好看。

兩個人在正午的艷陽下上了周澤楷的車，駕駛座上的顯然這回又比上次帶人熟練的太多，哪怕不是自己的主場，也得心應手。

葉修壓根沒打算給周澤楷指路，他這邊想的明白透徹，就整個人縮在座位上看駕駛員流暢cao作。誰知道人家周澤楷哪怕只是一時起意，但終歸不是人人跟他一樣沒有手機，二話不說，掏出來按了幾下直接導航。

葉修見狀微妙地沉默了一下，這倒是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