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數上山打老虎

一、

霧很大。山路崎嶇，卻有一人輕裝快馬，踏塵而來。

正是九華掌門，懷柔劍沈無爭。

數日前，沈無爭接到拜帖，平平淡淡一行字，請他到云中樓小聚。待看到落款，方才心頭一驚。賀漣滄三個字龍飛鳳舞收于眼底，沈無爭捏碎了紙，半晌不能動彈。

這個人，他是不想再見的。

定了心神沈無爭囑咐門房去推托來人，說主人出外遠游不知歸期。畢竟做過十幾年師兄弟，沈無爭多少了解賀漣滄為人處事，索性第二天真就離了山門暫避事端。

但一別經年，賀漣滄脾性早已大變。因此沈無爭當真沒有想到，為他的一個不見，竟連累了九華上下一眾門人。

一路上快馬換過幾匹，沈無爭將近黃昏的時候抵達臨城城下。

老遠就看見城樓上高高吊起的尸骸，一腔熱血立時涌上頭來，沈無爭幾乎要從馬上跌落。他發狠似地丟了韁繩，一縱身跳下馬狂奔而來。

賀漣滄不在那里，迎接他的是一支箭，金翎羽箭，箭尖泛著青光一點寒，直逼面門。此箭來勢兇狠突然，沈無爭根本沒來得及拔劍，只得迅速就地一滾，聽見破空的風聲擦過耳際，堪堪避開。

城樓上有人高聲喝道：“來人可是沈無爭？”他不加派別不帶敬稱，態度冷淡自顧自地往下說：“若要拜見大將軍，自往東南直走，林中營帳。”

沈無爭握緊了拳頭，咬著牙根冷哼一聲。

城樓之上站定了數十名百步穿楊的弓箭手，他沈無爭縱是有飛天的本領，也逃不過萬箭穿心的下場。他得冷靜。

入了林，不遠處就望見火把。沈無爭一步一步朝前走，腿像綁了千斤重的大石。他這輩子最不想見的人，他最不敢見的人，今時今日，卻不得不見。

到了帳外，便有人進去通傳。等待的時間并不長，沈無爭的手心卻慢慢出了冷汗。不多時有人叫他進去，他長出一口氣，心里升騰起豁出去的氣勢，邁開步子走進大帳。

賀漣滄在笑。

沈無爭走進去的時候就看到他在笑。那人坐在大帳中央的一張案幾旁，手邊是展開的一卷竹簡，但他正一手支著下巴，沖自己笑。

他的笑容隨意張揚，絲毫不在意沈無爭臉色有多難看。或者說，正是因為沈無爭此刻克制著的神色，才讓他笑得如此開懷。

這個瘋子。沈無爭暗暗罵道，強行壓制住自己心頭不斷上竄的怒火。

“你的來意我明白。”賀漣滄慢條斯理從案幾前起身，慢悠悠地踱著步子，笑瞇瞇地道：“上次我請你，你不來。這次你不請自來，師兄也不會為難你。”

像是想起城樓上吊著的那幾具干瘦尸骸，賀漣滄又笑了一下，對沈無爭溫溫和和地道：“師弟，你若肯入我麾下，我便把那些沒用的東西還你，如何？”怕他不信似的，吩咐左右取來壇酒，擺上海碗似要起盟。

沈無爭神情像是聽了又像沒有，但他大步上前，歃了血，立了誓。

賀漣滄一直看著他，見他將血酒一飲而盡，臉上笑意更深。

他擺手示意左右退下，復又轉過來，沖著沈無爭笑，那笑容再誠懇不過。道：“師弟，我說說而已，你幾時變得這么天真？你那群門生蠢笨得很，想來是得到了你的真傳。”

沈無爭的臉色沉下去，道：“大師兄”。

他只這么一叫，后面什么都沒有再說，只沉默地站在原地，竟像是少年時與賀漣滄賭氣時一般模樣。

賀漣滄冷笑一聲。

沈無爭心往下一沉，后背也起了涼意。

二、

僵持間有人進得帳來，裹著入夜的風，案幾上一盞燈晃了幾晃，似要燃盡。

來人走過去，挑明了火光。

隨即是爽朗的笑聲，來者不是外人，正是九華已故老掌門座下二弟子裴奔。沈無爭卻不由得不驚。裴奔走過去拍了沈無爭肩膀：“我聽侍衛說有客在此，沒想到竟是無爭來了。”

裴奔同沈賀二人份屬同門，沈無爭與賀漣滄有過節、有什么過節他一清二楚。沈無爭原是賀老門主結義兄弟之子，可憐其父英年早逝母親相繼撒手人寰，只撇下沈無爭托孤于賀掌門。沈無爭小小年紀來到九華山，賀掌門本因兄弟情誼對他驕縱，沈無爭卻循規蹈矩，待人謙和有禮，更教賀掌門老懷安慰。

賀漣滄正是賀老掌門獨子，雖然起初多少帶了些排外情緒，但終是敵不過沈無爭的好脾氣。少年時期，他二人最為要好，甚至可以稱得上形影不離。

但可惜沈無爭名喚無爭，卻偏偏是個什么都要爭的主。溫和的表面下實則早已結黨分陣，暗里為營。

若非如此，也不會有了后來賀老門主臨終賀漣滄被沈無爭設計引出九華山，困在鎖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