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摻和豐市兩位高權的爭斗，其實在兩人臉上看來看去，又看了看站在二人中間不言不語和往常看不出不同的封傲，心里各有千秋。

表決大會就要開始，韓市長回主座前還拍了拍封傲的肩膀，轉頭看向方書記道：“我相信鄭老弟是聰明人，有些人想要用障眼法騙過人心，也不是那么容易得逞的。”

兩人話間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無非暗指對方才是昨夜封傲住處失火的幕后指使，這一次在古玩市場改建上的政見分歧，撕破了兩人最后一點虛偽的和氣，讓表決大會還沒開始就已經燃起硝煙。

眾人坐下，韓市長沒有廢話，直接切入了主題。

“相信大家也都看過桌面上的文件了，今天我們要表決的事情是關于我市東郊古玩市場的改建事宜。”韓市長翻開自己面前的文件，對幾人道：“不管是將它改建成大型百貨大廈還是鋼材市場，我們都是為我們豐市的老百姓謀福祉，促進我們豐市經濟的發展，符合國家下達的大發展計劃。”

場面話還是不免說了一番，韓市長沒有同以前一樣對國家的大發展計劃進行一番贊譽和吹捧，此時道：“但，這兩者之間利弊不同，自然也要進行權衡調查的，擇其中對本市發展最好的一套方案來執行。我們市政一向掌握市里的經濟方向，這么多年也沒有出過差池，我相信這一次的建設百貨大樓同樣是最正確的選擇。大家可以參考上面的調查結果，我個人對于百貨大樓的前景是十分看好的……”

他讓秘書將準備好的調查結果和具體方案依次發到了眾人面前，對改建成百貨大樓的方案做了一番講解。韓市長口才非常好，說話充滿說服力和鼓動性，就是方書記一派的人也不免有些心動。

等他說完，主場理所當然地換做了方書記，他沒多廢話，只是同樣地讓自己的秘書將一份文件放到幾人面前。

方書記話中盡是胸有成竹，甚至略帶挑釁和輕蔑地看向了韓市長。“各位都看到了，這是咱們豐市所有商戶對于這一次東郊改造計劃的意見，他們十分看好這一次鋼材市場的建造，并明確表示，這一筆費用他們將會為政府分擔，自發捐助款項。不花我們政府一分錢。”

韓市長一派人臉色瞬間就變了。

就是方書記一派人都面露驚訝，想不到方書記竟然還藏著這么大殺傷力的后招！

財政！

這是他們豐市眼下另一大著緊的問題！沒有哪一個縣市不受財政之苦的，更何況豐市之前耗巨資建造了明水線上的錦豐路段，財政都呈赤字，這半年的運作還都是厚著臉向市里化緣來的。

不管這一次東郊的改造計劃敲定哪一套方案，從哪里得這一筆改建的錢就是他們下一個議題了！

可現在方書記這一手，就將最關鍵的部分拿下了！還是出自豐市各大商戶的自主籌資！有人不敢置信地急切地翻看到手的文件，當頭第一個捐款人就是周老爺子！

周家愿意出百分之三十的建設資金！

這樣一來，在座的哪還能不明白。既然是周家主導這一場改建，以周家在豐市的號召力，這些資金顯而易見是如何來的了。韓市長也萬沒想到，周家的態度竟是這樣果決的。

周家一向在豐市領導班子里充當和事佬，把持平衡點。從未如今天一樣，這樣明確地傾靠向哪一派。

韓市長現在哪里還能不明白所謂鋼材市場根本不是方書記為了討好周家出的主意，根本就是周家主導的這個決定啊！

方書記得意一笑，攤手道：“我和韓市長對兩個方案都已經做了充分的闡述了。如果各位沒有異議的話，現在就開始投票吧。”

韓市長一派人到了這境地也是騎虎難下，表決的結果已經沒什么懸念了，而封傲的那一票在方書記拿出這個殺手锏后也失去了決定性的意義。

結果一經宣布，方書記起身，離開前還道：“有些人看不清形勢，還妄想用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改變結果，我是不敢恭維的。只是，委屈了鄭老弟了。”他看向了封傲，“下回我們還一起喝酒，還請鄭老弟一定賞臉啊。”

他這話就是在打韓市長的臉！勝負如此懸殊，勝券在握的方書記根本沒有對封傲下手的動機，一時間就是韓市長一方人等都心生懷疑，不再堅信韓市長所言沒有對封傲下手的話。

封傲的手指在黑色文件夾上翻了翻，從始至終，那些擺在他面前的文件，不管是韓市長的還是方書記的，他都不曾翻看過。

聞言，輕輕點了點頭，“方書記盛情，在下卻之不恭了。”

兩人在旁人眼里頗有默契地相視一笑，沒人注意到，封傲眼里的笑很深，深邃到了沉黑中，充滿了危險。

封傲回到辦公室，吳秘書跟了進來。

他將封傲這幾天的行程匯報了一遍，無非是什么時候需要開什么會，又會有那些文件需要他過目。

倒是有一件特別的事，吳秘書著重說了：“您到豐市也有一段時間了，豐市周邊的縣鎮村落卻還沒有去過。下周一市里慣例的下鄉時間就到了，為期七天。您也在下鄉的名單中，還請您準備一下。”

封傲點頭表示知道。吳秘書匯報完這些，卻沒有立即出去。

“還有什么事？”

吳秘書臉上堆了笑，“不是公事，只是還沒機會恭喜市長您呢。市長如今在豐市地位非凡，以后一定前途無量，屆時我也忝臉，望您多多提攜我。”

封傲笑了笑，“吳秘書為我如此盡興，若非你的提點，我又如何能這樣快在豐市站住腳跟呢？你這份情，我一定不會忘記的。”他說話緩慢，對于已經習慣他說話方式的吳秘書沒有聽出其中微涼的意味，徑自笑開了。

但封傲下一句話，就讓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出去后讓李輝進來。”

來豐市這么久，李輝還是第一次得到封傲的傳召，心情很有些激動。

他開門進來時，封傲正站在窗戶前看著窗外，這場景和他初見封傲時如出一轍，不由讓李輝有些晃神。封傲轉過頭來，隨手往客座上指了指。

看到他沒有表情的臉，李輝心里一沉，那點被召見的激動霎時揮發不見。他緊張地捏了捏手心，小步挪過來，屁股小心地往皮沙發上靠，擠出笑道：“鄭市長您找我有什么吩咐嗎？”

封傲嘴角拉出一個笑弧來，似乎覺得自己助手此時受驚嚇小心翼翼的模樣很有意思。待李輝等了很久，久到笑容要撐不下去，手心也冒出了汗的時候，封傲才赦免了他一般，開了口。

“你不聰明。”

李輝嘴角一抽，眼皮一跳。

封傲繼續道：“為我做事，這點頭腦卻也湊合。”

……李輝心想，這難道是市長大人對他認同和夸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