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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奴不僅手涼,胸膛也不暖和。分明前幾日還熱著,段書禾對啞奴上了心,轉過去,手腳并用地纏到啞奴身上。“我是暖和的,抱著你睡?!?/br>“今天被子也多給你一分。”第七章第二天大清早,段書禾竟起得比啞奴還早。啞奴迷迷糊糊聽到清晨鳥兒開嗓的時候,段書禾就已經翻找好多遍包袱里那幾個錢袋子了。段書禾低著腦袋順帶著彎腰有點累,特別是腰,昨晚被啞奴撞得,今早上起床還酸得很,找點東西都找得齜牙咧嘴。段書禾一身隨便披上的衣服,頭發也散著,面前是翻得亂糟糟的包袱,連塞著書的包袱都翻了。聽見身后的動靜轉過腦袋來,發現是啞奴起來了,段書禾像找著救星,放下手里一堆東西,著急地問啞奴:“咱還有余錢嗎?”住在舉子院吃的喝的不愁,這幾日沒有用錢的地方段書禾都快忘了銀子這小東西。啞奴聽罷拿了自己床頭衣服,摸出幾個銅板遞給他。段書禾拉了一把自己有點雜亂的垂發,有些喪氣:“就這些了么?!?/br>啞奴點頭。“你拿這錢去買些紙,紅紙,再帶方印泥回來?!?/br>段書禾話說得急,啞奴反應了一會兒,才胡亂穿好衣服挽一把頭發走了。段書禾也沒閑著,拾起袍尾把桌上一應雜物搬到地上,小桌登時空了,段書禾找出硯臺和筆墨,饒有興致地開始磨墨。一點點碾開細的墨塊,兌上清水,石面相磨,墨越發地化開。段書禾完全管不得他一股子亂發,隨隨便便地散了滿背脊,被彎著的腰背引著,垂成一縷縷輕巧流散的弧。段書禾磨罷墨,便無趣地翻起書來,讀了十多年的經綸,此刻看來卻繁澀惱人,沒心思讀就干拿在手上,看著門庭等啞奴。啞奴回來得快,段書禾手上的書還沒捂熱,啞奴的腳步聲便傳進來了。段書禾接他手里的東西,急急忙忙地鋪到桌上。啞奴喘著氣站在桌邊看,方才走得急,額上都還冒著汗。紅紙在桌上鋪開,沾了點金粉的紙邊微微翹起,段書禾略微裁了裁,兩邊拿兩本書壓了,拿起筆就要寫字。起筆寫了他自己的名字,后面跟了啞奴的,他記得撿到啞奴時給他取過名字,但不如啞奴順口,但這東西可不能寫個叫順了的名字,段書禾眉毛都凜了一些,一筆一劃,很是專注。寫完了名字,是生辰八字。啞奴能看懂字,段書禾問他:“啞奴,你知道下面是什么?”啞奴愣了一下,搖頭。段書禾拿筆桿劃拉兩下頭發:“我也不知道?!?/br>“我只道寫了名字,生辰八字,便差不離,后面……”段書禾把自己頭發都揪起來一些,腳下一點點踏:“我記不清了。”段書禾看著啞奴,臉上的原本是要嘲了自己記性的笑卻一點點咧得燦爛。他又蘸了墨,挽袖懸腕,字沉如鐘,穩如流:“雖然記不得,我想,大抵意思是差不多的,不過喜結連理,執手偕老之意,許秦晉,諾不離?!?/br>段書禾一邊念著一邊書完,抓著啞奴的手打開印泥,按了紅再按進紙上最后一個字的字縫里。“得了得了。”段書禾放開啞奴的手,自己也按上一個大紅指印。紅紙上墨很勻,段書禾翹著拇指小心地拾起來,“啞奴?!?/br>他把紅紙在啞奴面前展開,一字一句地給他指:“這是我們的婚書了。”“沒有主婚人,沒有親朋戚友,就一個生辰八字,你就得跟著我了?!倍螘贪鸦闀D過來,按著剛剛自己寫的念:“今日去,堂庭有雙,家室有信,連理枝,秦晉綢,人一對換姻一輪,不及意氣訖,結發永不疑?!?/br>啞奴聽得格外認真,一雙眼看著段書禾低垂的烏黑眉睫。紅紙黑字,半干的紅印泥,涸墨小楷,新成的姻緣契。第八章段書禾小時,家里常常斷糧,犯了澇又引了旱,收成不好或是趕上大戶斷商。那時爹娘借錢也要交到私塾去,然后哄著段書禾每日到私塾搖頭晃腦跟著先生讀書。先生頭發和胡子花白,看著很像洗不干凈的白緞子。爹娘說不許和先生作對,不許吵不許鬧,因為好好念書,將來才能有出息,做大官。才能每天吃飽飯,洗上熱水澡。他喜歡洗熱水澡,渾身被熱得通紅也還是泡在澡盆里不肯出來。能用上熱水的時候不多,家里斷了糧,更添不起煤,用一塊少一塊,還得靠著它熬過冬。后來皇帝要修皇陵,把爹抓去作了勞力,后來許久沒回來,娘收拾了行李去找他,走的那天挺冷,那天之后,段書禾就再沒見過他們。那時候啞奴也才十一歲。段書禾更小,只知道哭得抽抽答答的,拖著鼻涕在啞奴身后拽著他的袖子。“啞奴,爹娘呢……”“啞奴,我要娘親,娘親去哪里了?”啞奴答不了他,段書禾哭鬧得累了,摸著肚子把眼淚蹭到啞奴的衣服上:“啞奴,我好餓。”那時候的啞奴已經比段書禾高了一個頭,爹娘走了,啞奴自己照顧那幾畝薄田,還沒長成的少年身子扛著比他還高的鋤頭下地,收成不好賺不出錢來,爹娘已經把周圍能借的人家都借遍了,還不上錢再借很難。私塾上不起了。沒了雙親的第二年,段書禾開始自己在家念書。家里的破書架上書越堆越多,段書禾常常陷到古文士豁達的形骸和仁厚的悲憫之中,那是另一番光景。說道文詞無所謂貧富,無所謂出身,士農工商,他總能站到那個地方。士,成時聞達,可慰貧,慰酸朽。后來,家鄉沒再鬧災,田地收成過得去,錢都還了,日子依舊過得緊。冬天取暖只靠被子,段書禾時常裹了被子到榻上看書。啞奴到點了送飯進來,啞奴這些年廚藝算不得好,也沒多大長進,自家地里收的一些菜蔬能燒得像樣就已經能果腹。段書禾有時候看過去,也會想問啞奴穿這么少冷不冷。啞奴及冠那天,段書禾在看。那個嚴冬啞奴愣是給家里添了些煤,那些天火燒著,屋里暖和,段書禾總算能端坐在桌前看書。那天從指尖到腳底都暖和透了,段書禾興致特別好,喊了啞奴過來寫字。他知道啞奴能認識幾個字,自己也教過他幾個,但這些年他沒見啞奴握過筆。今天也是心血來潮,啞奴手上還有一些碎煤渣子,段書禾遞出去毛筆瞥到那一手污黑的時候頓了一下,收了回來。“去洗干凈?!?/br>啞奴兩手正把那煤渣子往下蹭,聽這話抬頭看了一眼段書禾,出去洗手了。冬天家里那個破水缸接的水凍了一層的冰,啞奴把水面上的冰扒開,舀水洗手。再接過筆的時候,段書禾被啞奴一手的寒氣凍得一遞出筆就縮了手。啞奴握著筆看他,握筆的姿勢很別扭,但是段書禾看得有趣:“你寫幾個字,啞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