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急著問：“他說什么了？”

谷茗殷聲音極低落：“還不是又嘲諷我跟那些小內(nèi)侍們一起站在日頭底下烤著。”

劉瑾一皺眉，“沒了？”

谷茗殷繼續(xù)道：“他還說陛下想宣林太傅之子入朝，這是要重用文臣了，咱們這些宦官都要倒霉。我本就是失寵的，如此一來，陛下更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想起我。”

劉瑾眉頭一跳，急問：“錢寧這樣說！他怎肯讓林太傅的兒子入朝？”

谷茗殷疑惑地看著他，“我也正奇怪這事兒，聽他那意思，竟巴不得林家公子回來呢。可他一個……要是清流得了勢，于他又有什么好處？”

劉瑾還在心驚rou跳中，忙“噓”了一聲，“我們回去說。”一轉(zhuǎn)眼，又反過來安慰他：“你也別難過，陛下是念舊情的人，我會幫你美言幾句的，你義父他——唉。”

谷茗殷一臉感激地俯身就拜，“我爹如今不管我，只指望劉公公了。”

劉瑾忙扶起他，“我那義子不幸著了武林人的道，我如今也只指望你了。”谷茗殷極有眼力地順勢攙扶住劉瑾手臂，兩人一起往外走。

谷茗殷一路將劉瑾送出宮，又扶上轎子，目送著劉瑾走遠，一臉諂笑才淡下去。

回了自己外宅，谷茗殷伺候義父用飯。

谷大用一邊吃，一邊同他說話：“你是說，劉瑾疑心是錢寧聯(lián)合那幫文臣給林太傅翻案？”

谷茗殷站在谷大用身后側(cè)，為他夾了一段新鮮竹筍，一邊應(yīng)道：“是，我只是言語挑撥兩句他就生氣了，看來是早就疑心錢寧吃里扒外。”

谷大用“咯咯”一笑，帶了宦官特有的陰柔，“吃里扒外？錢寧又不是閹人，劉瑾以為把人送到圣人跟前就能攥手心里一輩子？如今錢寧是陛下心尖兒上的人，愛攬大權(quán)的劉瑾已經(jīng)開始礙他的眼了。劉瑾精明一輩子，竟是替一個男寵做了嫁衣裳。”

“那爹覺得，錢寧會讓林太傅之子入朝嗎？若是此人回了京，清流恐怕又要團結(jié)一心了。”

“大概不會。那林太傅之子也不知是何秉性，萬一他能團結(jié)清流，錢寧一個佞寵也得不了好。”谷大用笑笑，“幫死人正正名就算了，錢寧一向小心，不會為了巴結(jié)清流就真把人叫回來的。”

谷茗殷也笑了，“劉瑾還想挑撥我和義父，說他要在陛下面前為我美言幾句。”

谷大用扭頭看了谷茗殷一眼，笑道：“你肯定好生拍了一頓他的馬屁。”

谷茗殷點頭稱是。

谷大用認真叮囑他：“知道你不受他挑唆，但我還是得再問你一句，如今劉瑾與錢寧鬧翻，又會反過頭來求咱們了，你若是多與他親近，一定前程似錦，難道不動心嗎？”

谷茗殷眼中帶了狠意，“我只要劉瑾死！”

“好！”谷大用大笑，示意谷茗殷也坐，然后盯著他的眼睛問他：“如今我腿腳不好，再沒有貼身服侍圣上的機會，只能靠你自己。你是跟圣上一起長大的，情分不比尋常，圣上越是罰你，越是說明心里有你啊！難道你就不想再進司禮監(jiān)，不想把朱批筆從錢寧手里搶回來？”

谷茗殷垂了眼簾不說話。

谷大用無奈，搖頭道：“你從不跟我說，但我也猜到了。圣上他——是想讓你上龍床吧。”

谷茗殷臉色巨變，驚疑不定地看著谷大用。

谷大用忙寬他心：“我只是看你跟圣上這兩年的相處自己猜的。沒有風(fēng)聲走露出來。”

谷茗殷這才松了口氣。

谷大用眼珠一轉(zhuǎn)，繼續(xù)勸道：“你這就是想不開了，圣上的寵幸，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你看錢寧，不就已經(jīng)爬到劉瑾頭頂了嗎？要是你，如此才貌，又跟圣上是打小就有的情分，只會比他更強。我們這樣的人還顧忌什么，難道還想娶妻生子不成？”

谷茗殷臉色難看地別過頭去。

谷大用接著說：“還是說，你怕給你生父丟人？他當(dāng)年既然已經(jīng)將你送進了宮，便是不要你這個兒子了，你何苦——。”

谷茗殷眼神閃了閃，低聲道：“爹，孩兒不是因為梁家……您讓我再想想。”

谷大用慈祥地笑笑，不再逼他，往他碗里夾了筷子菜：“吃飯吧。”

谷茗殷用完了飯，神色自若地回了房，一關(guān)門便變了臉色，抓著桌角硬生生將其碾成儕粉，眼里一會兒是痛一會兒是恨，最后全都化成失望和哀傷，緩緩落了滴淚。

——

拍完最后一個鏡頭，徐遙覺得不是很滿意。

陳導(dǎo)要求他在最后那里要落一滴淚，用來表達他對有養(yǎng)恩的義父的失望和孤寂的心情。但是他覺得谷茗殷不該在這里哭，谷茗殷是敏感的，但不應(yīng)該是輕易掉淚的人，他心目中的谷茗殷，眼淚只會為越皓林一個人流。

他把這個想法跟陳導(dǎo)談了，陳導(dǎo)不甚在意，尤其對他那個“谷茗殷應(yīng)當(dāng)只為越皓林哭”的想法很不贊同，認為這樣“太娘了”。

徐遙就覺得很納悶，讓一個男主角輕易去哭就不娘，讓他為愛人哭一哭就娘了

陳導(dǎo)在有些時候是相當(dāng)固執(zhí)的，尤其徐遙一個新人，雖然陳導(dǎo)認可他的演技，但也不會把他的意見太當(dāng)回事。

徐遙很是無奈，一下子想到林兮和，很想聽聽他的看法，便沖動地叫助理帶著自己去了林兮和家。

他興沖沖地趕到，按門鈴卻沒人開門。徐遙一拍腦袋，給林兮和打電話，卻也沒人接，只好給他發(fā)了個消息。

助理問他要不要先回去，徐遙搖了搖頭，讓助理自己先回，他要在這里等。

助理不太放心，這邊是別墅區(qū)，打車都不方便，萬一林兮和有事回來得晚……

徐遙笑呵呵地晃晃手機，“林哥今天不用工作，他看見我消息肯定會回的，不用擔(dān)心。”

助理是林兮和親自指派給徐遙的，也是人精，聽徐遙這樣說，更確定他跟林兮和之間有曖昧，便不敢在這里當(dāng)電燈泡，又關(guān)心了幾句就開車走了。

林兮和此時正在父母家，今天是他meimei林兮然十五歲生日，家里請來許多客人，卻都是他父母的朋友，連與他meimei同齡的孩子都沒有。

林兮和躲去陽臺抽煙，林兮然偷偷過來找他，林兮和看眼客廳，一個玻璃門之隔，外面夜風(fēng)涼涼、寂靜無聲，屋內(nèi)燈光璀璨、人聲喧鬧。

他叼著煙從西裝內(nèi)口袋里拿出一張簽名照片遞給林兮然，小姑娘今晚第一次露出笑臉，拿著照片愛不釋手地端詳半晌，然后才想起林兮和，笑瞇瞇地說：“謝謝哥！”

林兮和好笑地看著她，“這么喜歡趙安陵？回頭讓你見見真人怎么樣？”

小姑娘驚喜地尖叫一聲，被林兮和“噓”了一聲，趕緊靜了音，又像做賊般看眼客廳，然后將照片藏進小禮服里，還好是蕾絲褶皺的裙子，藏張照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