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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位阿朱姑娘的手上功夫十分了得,無論是刺繡還是裁衣,皆是出神入化,客人們來云袖閣,有半數都是來找她的。年紀約莫雙十光景的姑娘對著二人輕福了福身,想來是掌柜已經打過招呼,她對應周道:“請公子上前來。”應周起身站在了阿朱身前,這才發現阿朱的個子竟與他差去不多,身型瘦削,與尋常柔軟婀娜的女子全然不同,肩骨形狀清晰,一襲清爽淺黃夏裝,加上五官輪廓較深,有一種颯然利落的美感。“公子抬手。”連聲音也是冷冷清清,應周一邊抬起胳膊一邊想,也不知此刻拿著軟尺在他身上比劃的,是阿朱八條腿中的哪一條。——據雁澤所言,阿朱是一只道行六百年的蜘蛛精。阿朱動作熟練,不過半柱香時間已經記下應周尺寸,又朝二人一屈膝,道:“請公子下樓結了銀錢,十日后再派人來取。”許博淵與應周對視一眼,應周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許博淵起身,阿朱垂首為他們開了門。門童從馬廄里牽馬過來,小白似乎對浮霜背上情有獨鐘,這幾日每每與許博淵出門就賴在浮霜背上不肯下來,都不大要應周抱了。方才怕被阿朱察覺就沒有帶他一起進去,應周走過去刮他的臉蛋,小白很不耐煩,爪子撓了撓應周摸過的地方,許博淵問:“如何,是她嗎?”“應當不是,”應周答道,“小白說她身上沒有玲瓏心的味道。”小白雖未至阿朱眼前,但應周與她有過接觸,身上沾上了阿朱的味道,小白的嗅覺靈敏,一聞便知。許博淵看了一眼天色,“還有兩處都在京郊外,現在策馬過去宵禁之前應當來得及回來。”應周點了點頭,“走罷。”雁澤生于昭京已有近千年,只是地生仙受法力牽制,尋常離不開孕育自己靈氣的那一方土地,雁澤對京中之事知道得也不算多。他所知的長居于昭京中的母妖怪共有三只,其一是阿朱,其二乃是城外一處農莊中的黃鼠狼夫婦。這對夫妻中公的名黃又,母的名黃仙,成精不過百年,化成中年人形象,十分普通,扎進人堆里絲毫不會打眼。雁澤之所以會知道,還是因為夫妻兩剛成精的時候曾到雁落山向地仙獻過供奉。黃鼠狼嗅覺同樣靈敏,許博淵和應周驅馬尚未靠近農莊,兩人便聞到了小白身上的妖氣迎出門來,若不是應周及時攔住,恐怕已經對著小白一頭磕了下去。籬笆圍成的大院中來回走動著一只五彩斑斕的公雞,趾高氣昂,對著院門外的陌生人就是一頓鳴叫,儼然是在看守自己的領地和內院后宮。“你們這是……”許博淵看著一地黃綠相間的雞糞,實在下不去腳,只能駐足院外,神色復雜,“養雞?”黃又搓了搓手,憨厚笑道:“嘿嘿,嘿嘿,是養了幾只。”“……倒是自給自足。”“正是正是,”黃又驅開那只豎著雞冠抖著翅膀朝許博淵叫個不停的公雞,“只是尋常自己也舍不得吃,都是下了蛋,拿去城里換些銀錢。”身旁黃仙忙嗯嗯嗯嗯點頭,生怕許博淵和應周誤會他們不是好妖,“大人,我們都是尋常小妖,做點小本生意,要吃雞自家也有,不會去別人家偷的!”許博淵面無表情看向應周,應周摸了摸鼻子看向小白,小白在馬背上悠然蕩著尾巴。應周道:“不是他們。”許博淵驀地轉身,“走罷。”應周朝黃鼠狼夫婦訕訕笑了笑,跟上了許博淵,然而還沒等他們上馬,黃又在后頭叫道:“大人,大人等等!”兩人一起扭頭,就見黃又手里拎著個小籃子,顛顛跑了過來。“大人,這幾個蛋是早晨剛下的,還請大人笑納。”“…………”去黃鼠狼家做客,竟然帶了一籃子雞蛋回來,這感覺真是奇妙。應周一邊要小心別把雞蛋顛破一邊還要保持平衡十分不便,于是不顧小白反對,把他整個塞進了籃子中,又將雞蛋放在他柔軟皮毛上,嚴肅道:“捂好,別弄碎了。”小白哀嚎不止,被雞蛋活埋只剩一個腦袋露在外面。許博淵聞言放慢了速度,讓馬走得平穩一些。兩人行至京郊河道沿岸時已是日暮西山,河道另一側萬頃田壟中小麥枝頭滿綴,在風中綿延如成無垠黃金之海。夕陽為世間萬物披上溫暖顏色,河面上金光粼粼,似有無數星辰落入期間,美不勝收。應周坐在許博淵身后,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混雜著潮濕水汽與麥穗清甜,還有黃昏時不可言說的獨特氣息,是他在不周山上從未感受到過的充實味道,令他有種豁然開朗的暇意。“許博淵。”“嗯?”“沒什么,”應周忽而笑了起來,“就是突然想叫叫你。”他這心情來得莫名其妙,然而無傷大雅,許博淵勾了勾嘴角,“嗯。”應周將手里的籃子往他背上輕碰了碰,“明早用這籃子雞蛋攤餅罷。”“嗯。”“中午可以炒個蔥花蛋。”“嗯。”“晚上不如蒸蛋羹。”“好。”許博淵的背寬闊有力,白紅相間的立領騎裝,勾勒出結實緊致的手臂形狀,穩穩握著韁繩。應周抱著籃子和貓坐在身后,忽然想起了云袖閣中許博淵問他的那一句話來,阿朱進來的突然,他還未來得及回答。或許是因為天地萬物美好如斯令他心生愉悅歡喜,此刻他竟然覺得那個問題其實并不難,答案可以脫口而出。“許博淵。”“嗯。”應周望著瑩瑩河水,笑了笑道:“我不是妖怪……我自不周山來,非仙非妖,記載三界萬物的昆吾書上沒有我的名字……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許博淵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但你確實存在。”其實他并不太能聽懂應周所言,但他卻敏銳感到身后的人話里有些失落,腦子里還沒來得及想太多,安慰的話已經脫口而出,“既然存在,是什么或不是什么又有什么關系。你是應周,不論如何,在我看來,你就是應周而已。”應周偏頭看他側臉,“我以為你很在意……”“我并非在意,”許博淵勒住了馬,“只是妖魔之說于我而言實在太過光陸怪離,你就當我是好奇罷。”他翻身下馬,紅邊衣角蕩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在應周有所回應前指了指佇立在河道邊手臂大小的河神石像,“到了。”——雁澤所言三只母妖怪中的最后一位,是一只螺螄精。天色入微,日月交替,應周其實有些餓了,午間匆忙吃了一點東西,這會兒胃里空蕩蕩的,十分難受。許博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