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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道:“我自己呆著無趣,就過來逛逛。看樣子你正在忙……”紀潛之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傅明指了指鐵椅子里的人,說:“事情都辦完了,何必為難他,一大把年紀的人了。”話音剛落,紀潛之就笑出了聲。這笑聲短暫而輕促,像是聽見了什么不得了的滑稽事。“怎么?”“你不會特意來勸我,是姓程的求你?”“為什么這么說?”傅明走過去,低頭俯視著紀潛之,抬手撫平對方嘴角弧度。“也許是我善心發(fā)作,不忍看你再犯殺孽呢?”“師兄又說胡話。”紀潛之順勢握住傅明手指,將臉頰埋入溫軟掌心,懶懶說道:“你明明只關心我的事,怎會突然替不相干的人求情。更何況五行老人與我有仇……”“夏有天和聶常海也是你的仇人。”傅明提起前段時間通風報信之事,語氣平淡。他的意思很明確,既然自己曾經想保住聶夏二人,自然也可能想保住五行老人的命。哪知紀潛之臉上笑容更加明顯,甚至肩膀都微微發(fā)顫。他抬起墨色眼眸,直視傅明,喟嘆般叫了聲師兄。“師兄啊……”“事到如今,何必與我裝傻?你不會替五行老人求情的原因——”程家晏在外頭等了很久。日頭爬過頭頂,又順著既定的軌跡墜入紅霞。他站得腿腳發(fā)麻,身體冰冷,大腦卻分外清醒。在等待的漫長時間里,他止不住的去想很多事情。救助過的病人,富家府邸偷竊的寶物,曾經食不果腹無所顧忌的流浪日子,花天酒地處處留情的日子,最后,又想到小時候。那會兒他才六七歲,被父母扔出來后,是無蠻子將他撿回溪黃谷,治好了他身上的疑難雜癥。無蠻子沒什么醫(yī)德,只是出于研究病癥的目的,才順勢救了他。病治好后,無蠻子自然對他失了興趣,把他丟在谷里自生自滅。恰巧五行老人研制□□,需要一個打下手的伙計,就把他收了過來。平時幫忙種種藥草,生火碾藥,也能討口飯吃。其實兩人關系并不親近。但在程家晏能獨自活命之前,五行老人是他唯一的稻草,是他的恩,他的債。也或許,是他單方面認定的親人。后來他在江湖游歷,走到半面崖附近的小鎮(zhèn),遇見逃亡的師兄弟。他本不打算插手麻煩事,但看見傅明背著年幼的紀淮,便不由想起自己的境遇。于是他做了一回善事。成就了世上最大的惡。武林大會之后,紀家舊案被傳得沸沸揚揚,程家晏心里清楚,紀淮的復仇還未結束,五行老人在劫難逃。事先并不知情的自己,已經在酒桌上泄露了五行老人的行蹤,對方被抓住只是時間問題。他逃不出魔教,也無法阻攔紀淮,所以只能等。等一個恰當的時機,借助別人的力量,替師兄討個人情。如果是路賢弟的話——背后傳來細微腳步聲,程家晏神思回轉,扭頭一看,正是傅明。“如何?”他徑直問。“你怎么去了這么久?”傅明隔著四五步距離,站定身體,面含歉意搖了搖頭。“我沒能勸回他。實在對不住。”程家晏的瞳孔很快緊縮了一下。他盯著傅明,良久,才困難地張嘴問道:“你為何說謊?”傅明眼睛里閃過一絲疑惑。程家晏扯扯嘴角,露出個慘淡自嘲的笑容來。“你根本就沒有幫我。若是你求了情,紀淮如何會不答應?”“程兄高看我……”傅明想要推諉幾句,卻被對方的笑聲打斷了。“為何我會覺得你能幫我?”程家晏看著傅明,眼神些許悲涼。“武林大會的時候,我就該看明白,你的心是冷的,除了紀淮,誰都進不了你的眼。你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不愿看……一個不關心他人死活的家伙,如何會救人性命?”面對程家晏的質問,傅明沉默無言。他想起小屋內的對話。紀潛之微微笑著,用輕描淡寫的話語將他的內心一層層剝開。——師兄啊,事到如今,何必與我裝傻?你不會替五行老人求情的原因,不是明擺著么?——你力保聶夏二人,是為了給我留后路。他們若是死了,我便永遠無法在江湖立足。但五行老人不一樣,他原本就不是善人,就算死了,也波及不到我。所以師兄你從未顧忌五行老人,甚至對他不聞不問……承認吧,你心里只有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我。紀潛之仿佛已經完全看透傅明心事,說話時眉梢眼角盡是饜足笑意。在昏暗而充塞鐵銹氣味的房間里,他親吻傅明手心,柔聲問道。——現在,你告訴我,比起替人求情,你真正想做的是什么?“是我愚笨,竟然把希望放在你身上。”程家晏的話將傅明拉回現實。“不過也不怪你,這事兒原本和你沒有干系。”程家晏停頓片刻,又問:“他生前……受罪了嗎?”傅明張了張嘴,沒有正面回答,只說道:“諸事往矣,程兄看淡罷。”聽到這句含糊其辭的言語,程家晏喉結滾動,面上表情很是微妙,辨不清是哭是笑。“有個問題我想了很久,一直想不明白。十多年前,我因一時興起,救了紀淮的性命。這件事,我真的做對了么?”傅明不說話。程家晏深深看了一眼被樹葉掩蓋的白房子,轉身離開。沒人阻攔他,也不會再阻攔了。魔教之所以拘禁鬼手程,是為了減少變數,保證能順利抓捕五行老人。現在五行老人已死,鬼手程自然獲得了自由。然而傅明望著程家晏的背影,突然覺得,也許以后再也無法見到這個人了。他低下頭來,凝視自己的雙手。原本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因抬手動作暴露在光線中,露出斑駁骯臟的模樣。指甲縫里,皮膚褶皺,都嵌著褐紅色的粉末。沾在手上的血液,已經完全風干了。剛才為了與程家晏見面,傅明勉強換了衣裳,但還沒來得及仔細清洗。被華美錦衣包裹的身體,依舊殘存著血腥氣息,皮膚黏答答的,很不舒服。“待會兒洗個澡吧……”傅明自言自語,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在白房子里,紀潛之問他,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他思考了幾秒鐘,從墻上挑選了件帶鋸齒的刀具,走到五行老人面前。鋒利如獠牙的刀鋒扣在老人臂膀上,然后干脆利落地切下。溫熱血液噴射而出,濺了傅明一臉。他抬手抹臉,扭頭望向紀潛之,用最平常不過的語氣提議道。一起來找消遣的辦法?最能讓你我盡興的那種——紀潛之樂于從命。于是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