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支起身子，靠在床頭懶洋洋地望著跪在下面的人。

那是一個金發的女子，那絢爛的色彩在這個昏暗的房間里也依然奪目，明明看起來仍然十分年輕的面容，不知為何卻散發著令千落喜愛的死氣。

自從玉葉接到了天帝下達的指令，留千落在蓬山之后，千落就一直住在了這個房間。不用想都知道是主神動的手腳，所以千落心安理得地住下了。

一開始的時候，時不時的延麟還會試探試探，到了后來就完全放棄了，反倒是那個一開始說著‘好自為之’的初曉近幾年越發的急躁，每次升山的時候都會再來勸說他。

“什么事？”千落淡淡地問。

自從第一次被他拒絕了之后，延麟就再也沒有對他下跪過，今天這是怎么了？

“千落大人，今年……是我壽命的最后一年了，我已經三十歲了。”延麟上身挺直，望著千落的方向卻不與他對視，“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來問您了。”

“……遵奉天命，迎接主上……不離御前，不違詔命……誓約忠誠。”

高貴的頭平生第二次磕下，迎來的是千落不曾改變過的回答。

“我拒絕。”

延麟的眼中充滿了淚水，但經過了這么多年，她早已學會了什么叫克制。所以她只是眨了幾下眼，將眼淚忍了回去：“那么，打擾您了。”

千落看著她離開之后，恢復了自己這幾十年來為了避免移動而造成痛苦養成的習慣，只要沒有事就躺下來睡覺，反正這個身體似乎被主神改造的不需要進食的樣子。

第二天千落是被清雪推醒的。

千落一邊吐血一邊集中精力聽清雪到底在哭喊些什么東西。

吐血吐得快暈過去的時候千落終于明白了，原來昨晚延麟從他這里離開之后，就在麒麟出生的植物——舍身木下自刎了，她的女怪自然也跟著自殺了。

清雪情緒激憤：“為什么你還活著？為什么死的不是你？！”

趕過來的玉葉叫人攔住了清雪，然后神色復雜地看著千落，并在千落也看向她的時候移開了視線。

“千落大人……既然天帝讓您留在這里，在下也不好多說什么……畢竟清雪是照顧著延麟長大的，她的情緒是激動了一點，還請您寬恕。”

一直以來同樣不待見千落的玉葉哪怕是替人道歉，都隱隱透露出責怪的意味。但是千落表示無所謂，所以在送走了這些人之后，千落又躺回了床上。

……都快三十年了，還不離開這個世界嗎？

千落嘗試聯系主神。

【對不起，您呼叫的用戶不方便與您聯系，請稍后繼續。】

“……”還說有事就叫他呢！真不負責任！

頗為人性化地嘆了口氣，千落只好繼續睡覺——然后再第二天又被人弄了起來。

“雁國麒麟的女怪居然今天就誕生了。”玉葉很憂慮，“是因為延麟自刎于舍身木下才會這么快嗎？”

“……你跟我說這些有什么用。”千落臉色不太好。習慣了一睡就是幾年的周期，突然只睡一天感覺好難受。

玉葉淡定地說：“我來找你不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的，我只是來詢問一下，雁國的冢宰大人過幾天想要見您，我替您答應了。”

千落：“……”

緊接著沒幾天千落又被吵醒了，他都懷疑清雪這是故意報復他！這次他被強迫灌入的信息是——

“延麒誕生了。”

***

不知道為什么，延麟死了之后事情特別多，今天發生點事明天發生點事，千落一直都沒睡好。他總覺得玉葉是故意放清雪來他這里搗亂的。

大約一個月之后，冢宰來了。

這次初曉的眼神是與之前見到的溫和、憂郁、焦慮都不同的狠戾，看到千落的時候表情也很不友好。

反倒是千落幾十年來都是一個樣子，別人態度怎樣他都不在意。

“你又來做什么？”千落覺得這群人的行為令他十分困擾，絲毫沒有考慮到他的存在給別人造成了多大的困擾。

初曉深呼吸，極力克制自己不要失態：“本來只是想要來看看舍身木順路看看你，不過臨時改成了來看延麒順便看你。”

“看我干什么？”千落開始懷念自己在希臘神話的世界中，窩在地獄睡上幾百年都沒人打擾的清凈了。

“看看你有沒有悔意……哼，真是高估你了……你為什么不后悔？”初曉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又開始失控了。

千落覺得對方的邏輯有問題：“……我為什么應該后悔？”

“若你答應了延麟的效忠，她就不會死了！——還有，為什么延麟都死了，你居然還活著？你的身體究竟是怎么撐的了這么久？”

千落很冷靜地說：“就算我當王了，要是沒幾年就失道，延麟照樣得死。”

初曉揉了揉額角。

他發覺不對勁。不知道怎么回事，身為堂堂一國冢宰，平時他絕對不會這樣失禮，可是一到這個人面前他的理智就會坍塌。

簡直就好像這個人會引發他心中的負面情緒一樣！

說起來，明明是那樣破爛的身體卻始終沒有死，甚至一直保持著初見時的少年模樣……還有天帝下的指令……這個人到底是誰？他……真的是人類嗎？

初曉想到這里，忍不住往那個人的眼睛看過去。

果不其然，心中的恐懼與絕望的情緒再度蔓延開來。那雙眼睛是如此的無情冷漠，載著無盡的蒼涼與森冷，如同一個高高在上的神祇般俯瞰著渺小的人類。

他猛地站起身來，錯開了視線：“抱歉打擾了……告辭。”

他身后的冷汗幾乎浸透了里衣。

這個人……擁有著上位者的威嚴，的確是王，延麟的眼光沒有出錯！但他絕對不應該是人界的王，因為人類的國家接受了這種王的后果，就是變得和他的眼神一樣死寂！

早就放棄了不是嗎？那個人沒有接受延麟導致延麟死亡，他其實是慶幸大于悲傷吧？那為什么他要還來看這個人呢？難不成還想從這個人身上找到一絲溫情不成？別做夢了初曉，這個人……絕對不適合當雁國的王！

“蓬山公！不要去那里！求您了！”

一打開門就是負責照顧延麒的女仙焦急的聲音。初曉下意識地順著聲音望過去，看到了那個金色的身影。

延麒長得挺快，這才一個多月就已經看起來差不多有七八歲的樣子了。

金色的短發柔軟飄逸，臉蛋圓潤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