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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著癩痢的彪形大漢指揮一群崽子,用木樁撞門,連撞帶撬,將大紅門頂開了一道縫隙,持槍“啪”、“啪”幾記硬射,將栓緊大門的鐵鎖擊碎。兩扇大門在眾嘍羅使力之下轟然撞開,“癩痢頭”兩眼射出興奮的兇光,回頭招呼:“當家的,進!”柴九正待翻身下馬,就這一錯眼的功夫,腦頂上“砰”的一聲槍響。這槍聲有些發悶,并不似漢陽造那般爆裂。柴九驚得一抬頭,只見杵在大門口的“癩痢頭”,興沖沖大張著嘴,一口的包金牙齒凸在外邊兒,嘴巴還沒來得及合攏,腦袋只一歪,從后腦瓢子穿進去的一顆槍子兒,自腦門穿出,那一塊癩痢瘡頓時開了花兒。“癩痢頭”兩只翻白的眼珠子,緩緩地向著自己腦門子上聚焦過去,瞄著噴涌而出的rou渣子,軟綿綿地歪倒在地。紅血和白漿濺射到朱漆大門上,給張老爺子家開了豆腐宴。四下的崽子們驚得抱頭鼠竄,從張家院門口四散跑遠,口中驚呼:“炮頭,炮頭被點了!炮頭被點了!”柴九見此情景,大為驚駭,身子迅速躲避到馬匹之側,下意識地大喊:“東南角有槍手!!!狙擊手打東南角!!!”身旁的傳信官打起了芨芨臺綹子特有的唿哨,指揮埋伏在東南角不遠處樹叢后的槍手點人。正在后撤等待槍手發威之時,樹叢之后和炮樓之上,各自隱蔽的兩桿長槍竟然同時開火,“砰”、“砰”兩響之后,一片絕然寂靜。兩個狙擊手竟然對槍換命!土匪們駭然愣神不知所以,這時再用唿哨探問,樹叢里已經沒了回應。芨芨臺的槍手掛了。兩只槍管子對槍,哪個瞄準瞄得時間短,哪個就占便宜。有你對眼兒瞎瞄的那功夫,也許只是眼睫一閃的瞬臾,就已經定了勝負。東南角炮樓之上,眨眼功夫的消音靜謐之后,再一聲悶響。西南方向遠遠的樹坷中,又一只腦瓢開花。這一位槍手還沒來得及掉轉槍口瞄準,也被點了。柴九爺身邊的苦瓜臉師爺明白過味兒來,急匆匆喊道:“當家的,不好,有硬點子!”“炮樓上開槍的是什么人?”“不是一般的槍手,這架勢,估摸是道上有一號的人物,今日這窯恐怕不好砸了……”不好砸?都砸了一半兒了,自家的炮頭先鋒官臨陣被點,連張家的大門門檻都沒踩進去,難不成這時候撤走?那簡直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柴九咬牙切齒,心有不甘:“老張家從哪里花錢網羅到這么厲害的槍手來護院?!‘插簽柱’的崽子怎的不報告?!”從高聳的炮樓遙遙之處,就能發現四圍樹叢中隱蔽的地點,不僅要目力極佳,還得對土匪砸窯擺得陣勢非常熟悉,知道往哪個方向尋覓埋伏的狙擊手。土匪綹子里的軍師皆熟知易經推門術,排陣依照文王八卦位,先自巽坤艮乾四位埋伏槍手端炮樓,再從震離兌坎四門砸入。同時,埋伏的位置又要依著窯的地理位置,院墻炮樓的高度以及手里家伙的射程,臨陣各有不同,外碼的人輕易模不透。才一眨眼工夫,巽位和坤位的槍手竟然接連被點。神槍手又是里碼的老江湖,這關外排得上號的還有幾個?用十個指頭都可以數得出來。苦瓜臉師爺轉了轉眼珠子,倒吸一口涼氣兒,驚恐的兩枚眼球對上了柴九那一雙變了顏色的俊眼,二人同時脫口而出。“鎮三關!”“鎮三關?”“當家的,那炮樓上八成就是野馬山大掌柜在上邊兒守著呢!”“他奶奶的不可能!鎮三關怎么會在這兒?!他就是僥幸沒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跑到石包城來?簡直瘋了!”“除了鎮三關,張大稗子還上哪里去雇這么厲害的一桿槍?現下這個兵荒馬亂的年月,花銀子都沒處雇人賣命。”“他鎮三關怎么會知道我今日要來砸窯?他怎么可能坐在此處等著我來!”柴九惱火暴躁之余,心虛腦熱地瞥了一眼遠處高墻大院中,聳立在晚霞一隅的炮樓,突然間膽戰心驚起來,仿佛那黑洞洞的一只槍口,已經頂上了面門。第六十八回.落霞滿衣踏歸路夕陽簫鼓,艷云收山。新月嶄露頭角,浮出畫檐。炮樓之上不見任何人影和異動,就只聽得一聲接一聲的銷魂悶響,都不帶瞄準的工夫。每一響過后,張家豆腐宴上就又多添一碗佐料。鎮三關用不著在小樓上打一道橫幅,“野馬山大掌柜坐鎮在此”,四圍一圈兒的人看槍法就都看出來了。柴九這才發覺,這趟出門做活兒,伙計還是帶得太少,也沒有重武器,反而為了裝走張家的金銀財寶,特意趕了好幾輛騾子大車來。本以為鎮三關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窩在哪個山洞洞或是草坷垃里茍延殘喘呢,砸下這張家大院應當是探囊取物,手到擒來,不成想迎面就觸了仇家的霉頭。倉惶之間吩咐:“用手雷,快上手雷!那炮樓上邊兒一定就是鎮三關,上手雷炸了他!”“當家的,手雷哪能扔那么遠!咱扔不過去!”“奶奶的,扔不過去你不會離近點兒,貼上去扔!”手下的兩個崽子各拿了一柄手榴彈,一左一右,躍出掩體沖向大院門口,充當敢死隊。帶把兒的玩意兒扔得遠,用盡臂力一揮,估摸著能扔到炮樓附近。跑在前頭的崽子右臂掄起,弓盡弦滿,手榴彈眼看著就要借上腕力甩向半空。“砰!”炮樓上一聲悶響。手腕崩斷。崽子緊握著手榴彈的那一只右手,哩哩啦啦漫射著血珠,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斜飛了出去。手榴彈飛上了正在拿木樁“嘿呦嘿呦”攻打側門的一小撮嘍羅腦頂,瞬間如同炸了西瓜地,裂了一堆西瓜瓢,鮮紅的瓜瓤子四散飛舞,將青灰色的院落高墻涂抹得淋漓斑駁。就這一瞬,另一枚手榴彈已經上天,呼嘯著向炮樓的機槍眼兒飛去。這一下要是能扔進墻眼,整個碉樓就炸上天了。手榴彈在空中還沒劃出半道弧,“砰!”這一槍并沒有去打裝滿火藥的彈腔,而是不偏不倚,擊中了飛滾的榴彈的把子。彈腔若沾染火星就會立時在空中爆炸,而榴彈把子被狙擊步槍的子彈轟中,改變了方向,飄去了另一個側門。稀里嘩啦,一陣雞飛狗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