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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安撫好了, 又聽門口水晶珠簾亂響,薛瑯閃身進來。 “就此一遭,下不為例, 我再不敢手賤了。”唐煜以為她是來興師問罪的,尷尬地舉起雙手。 薛瑯抿了抿嘴唇:“我不是想說這個,只是……孩子還小,夫君要不還是再等一等吧。” “不能再拖了,眼下我就是個靶子,是個人都想往上頭射一箭,不盡早脫身,后患無窮矣。”聽妻子說起正事,唐煜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上輩子已經被架在火上烤了一回,他可不愿意再當什么人的踏腳石。 薛瑯眼圈泛紅:“路上孩子們有個閃失該怎么辦?” 唐煜嘆息道:“奏折遞上去后又不是說我們第二日就要動身,至少行李得收拾吧?藩地王府那邊得派人去修整吧?此去青州,全是陸路,確實艱難了些。但我是自請就藩,非是戴罪前往,路上行得慢些也無妨,我再去請幾個擅長兒科的御醫同行,孩子們有個頭疼腦熱也不怕了。” 見唐煜心意堅決,薛瑯只得答應了,想著要離開生與斯長于斯的洛京,別有一番愁苦在心頭。 第二日,唐煜遞表請求就藩青州,滿朝文武側目。 許多人猜測齊王此舉是以退為進,避開與太子的正面交鋒。從古至今,只聽說過皇帝趕兒子去藩地,沒聽過身為皇子的親王在形勢大好,有望一爭太子之位的情況下自請就藩的。再說青州雖是軍事重鎮,繁華程度卻不能與洛京比擬,齊王長到二十歲,連臨近州縣都沒去過幾次,真舍得拋下京城的富貴生活去藩地受罪嗎? 偏偏唐煜是玩真的。慶元帝將他的奏折駁回來,唐煜就重寫一封遞進去,又駁,再遞,又駁,再遞。 最后慶元帝被逼無奈,只得將兒子傳喚入宮討論此事。 “拿,回去。朕沒死,你就哪門子的,藩!” 奏折的棱角撞上唐煜的額頭,接觸部位很快變紅變腫,顯是傷的不輕,唐煜也不呼痛,腿一彎,膝蓋陷入龍鳳呈祥錦毯長長的絨毛里。 何皇后之前在紫宸殿幫皇帝夫君批奏折,寫到一半聽聞次子過來,便避讓到側殿,留父子二人說話。不一會兒聽書房里鬧得厲害,她急匆匆趕過來勸架,正好攔住想抄起硯臺砸兒子的慶元帝, “陛下息怒啊,您的身子要緊。別因為煜兒氣壞了身子。” 硯臺由整塊端硯石打磨而成,上面雕著夔龍鸞鳳等仙獸,約莫半尺來長,分量不輕,對如今的慶元帝來說扔它有點費力。 皇后給了臺階下,慶元帝便順勢收手,端坐在龍椅上,眉目冷凝如霜雪:“老五,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許說——套話,朕,不想聽。” 您和皇兄交鋒,何必把我給扯進來呢?我只想好好過我的日子,不想當磨刀石而已,這都有錯嗎?唐煜跪在地上,默默地想。 唐煜不是沒試著找別人幫忙勸說父皇放他就藩。何皇后依舊選擇袖手旁觀,但奏折一上,太子那邊就沸騰了。太子一黨皆以為齊王是在示弱以換取皇帝憐惜,但不妨礙他們想讓此事變成真的。有他們幫忙,朝廷里放齊王就藩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唐煜輕笑一聲,昂著頭道:“父皇可知之前兒臣過生辰收了多少禮嗎?兒臣虛長到二十一歲,前二十年收的壽禮加起來都比不上今年這一回的。還有每日遞過來的拜帖,王府都快裝不下了,只能一批一批往外扔。” 發覺父子二人有鬧僵了的趨勢,何皇后連忙出來打圓場,一個勁兒地沖次子打眼色:“不過是些人情往來之事,我聽誥命們說京城四時八節的禮一年重于一年,煜兒你都出宮建府了,能上朝幫陛下分憂,朝臣敬重你,自然會跟你有交際。” 唐煜沉默不語,他問自己,還要再被勸回去一次嗎? 慶元帝臉色緩和:“皇后,說,不錯。回去吧,過兩日,你代朕,祭天。”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祭天之事例來由天子親行,若是天子身體不適,也該由太子前往。慶元帝驟然派太子之外的親王前去,幾乎等同于說要廢太子。 自認猜得出皇帝心思的何皇后這回也拿不定主意了,她驚訝地睜大眼睛,失聲叫道:“陛下,煜兒他當不起啊。” 何皇后心亂如麻,雙手緊緊握在一起,聽宮人說太子前日因政事與陛下大吵一架,莫非——陛下果真動了廢太子的心思? 她倉皇地扭過頭去,望向次子。 唐煜心中泛起熟悉的厭倦感,這一手,父皇上輩子已經對他玩過了,給了個甜棗,后頭緊跟著就是大棒。 可惜這一次我不想再玩下去了。 唐煜額頭觸地,以藏起嘴角綻開的一抹冷笑:“父皇,兒臣聽聞皇兄無恙在身,祭天之事您不去,皇兄不去,卻派兒臣去,怕是有些不倫不類,還是說——您要廢太子?” 殿內鴉雀無聲,似乎所有人都被唐煜直白的問話給鎮住了。 何皇后兩股戰戰,仍試圖為唐煜遮掩:“煜兒,你胡沁什么呢?還不快向陛下請罪!” “讓,他,說。朕想,聽他說。”慶元帝冷聲說。 “兒臣想說的是——皇兄并無大過!您若是想廢他改立兒臣,朝臣那里是過不去的!兒臣性子懶怠,無德無能,不敢接這個太子之位。您把國家交給我,指不定十年后大周就滅國了,還不如讓兒臣當個藩王,安安穩穩地在青州過日子。” “你——”慶元帝臉色大變。 “若是這樣倒罷了,”唐煜自嘲一笑,話語不管不顧地往外傾倒,“就怕您是覺得皇兄年紀尚輕,還缺磨練,是以把兒臣提上來跟他打擂臺。這活兒臣可干不了,您如果逼著兒臣干,兒臣寧愿割了頭發當和尚——反正不是第一遭,所謂一回生,二回熟,慈恩寺里的院子都是現成的。” 說完一大串話,唐煜緩緩吐出一口氣,身子直起來,靜候發落。此時的他心中有種詭異的痛快感。 折騰了兩輩子,如果還要走回老路,唐煜寧愿出家,反正他并未跟皇兄結下不死不休的仇怨,父皇又不可能弄死他——至多幽禁。父皇駕崩后,就是翻盤之時。 他真說出來了,他全說出來了,他是不是瘋了?不,他一定是瘋了——居然威脅陛下要去當和尚,兒媳婦和兩個孫子怎么辦?他就不考慮下老婆孩子嗎?何皇后在心中瘋狂咆哮,用陌生的眼光打量著次子,像是從來沒認識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