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玨只記得花大寶來家中時,他年紀還很小,正病著。當時他和小伙伴們去山中玩捉迷藏,他走著走著便和同伴們失去了聯系,卻在路上遇見了一個奇怪的“人”。那人身披蓑衣,頭戴斗笠,從頭到腳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守在那里叫他的名字,口吻十分生硬,像是番邦人強行拗著口音說中原話。花玨停下來,望了一眼那個人,卻發現那人的眼睛正如有的番邦人一樣是綠色的,在黃昏中躍動著令人遍體生寒的光芒。“你叫一叫我。”那人道,上前來準備抓住他的手,生硬的口吻中透著一絲詭異的急切:“幫幫我,叫一叫我。”“我是人,你這么叫一叫我,花玨。”年幼的花玨感到有些害怕,往后退了幾步,卻見到那個“人”越湊越近,就要抓到他了。他嚇得不敢動,正在此刻,他聽見了奶奶叫喚他的聲音,忽然一下子有了力氣,往奶奶那邊飛奔過去。邊跑,他往身后看了一眼,那個奇怪的“人”站在原地,直愣愣望著他。花奶奶站在山口的小斜坡下,接住了滾進懷里的孫子,問道:“小兔崽子,怎么了?”花玨拉著奶奶的袖子,驚惶地往回指:“那里……那里有……不是人的東西!”他跟著奶奶往回看去,卻發現那個人消失了,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周圍簌簌風動,草木飄搖,花玨平日里遵循家規,諸事要忌口,這次以為奶奶會罵他,但奶奶只摸了摸他的頭,把他領回了家。那天之后,花玨便生了一場大病,也就是在那次的病中,奶奶給他抱回一只胖頭貓,他在昏黑的黎明中感到有一條柔軟的小舌頭舔了舔他的面頰,緊接著一團毛絨絨的東西縮進了他的懷里。小孩子都喜歡貓貓狗狗,花玨沉浸在病痛中郁郁寡歡的心陡然瞥見了一絲光亮,當即歡喜了起來。那回他病愈回家,家里便多了這樣一位新成員,還得了個地位比花玨更高的“大寶”之名,以后也這樣長久留了下來。花玨將這件事跟玄龍說了,玄龍“唔”了一聲,沒說什么,只表示他知道了。花玨說完后也覺得有些困,覺得這條龍對這個故事應當還算滿意,于是便放心地閉上了眼睛。一段童年經歷講完,片刻前他積壓在心頭的那一絲恐懼也不知不覺地消散了。他側躺著,與玄龍面對面,玄龍把他圈得很嚴實,伸過來一只手,握住他的手,道了聲:“睡吧。”花玨便慢慢睡著了。他袖子里還壓著那支判官筆,有些硌人,但玄龍沒有收回手。他抬眼看了看墻邊那只一動不動的鳳凰,似乎是有所感應,判官筆和那顆舍利子發散著淡淡的銀光,十分細微照在酣夢中的人的臉龐上,十分安寧。玄龍收回視線,仔細給花玨掖好脖子邊那一溜被角,防止漏風,這才閉上了眼睛。興許是想著花玨給他講的那個故事,后半夜里,一向少夢的玄龍做了一個夢,看見了年幼的花玨。和他聽見的版本不同,玄龍看見了這個故事的后續。驚慌失措的孩子被帶回了家中,面容慈祥的婦人卻折返回來,慢慢尋上了山坡頭。玄龍頭一次看清了花奶奶的面龐:眉目端秀,眼光里透著睿智與沉穩,放在人的年歲中應當是四十歲余。她更年輕一點時,應當是一個求親者如云的大家閨秀。但吸引玄龍打量她的,并不是她的容貌。妖鬼看不見美丑,只尋氣息,他陡然發現他是見過這個婦人的,雖然不記得年月,但他記得那樣沉靜端穩的氣息。人類的氣息對他而言往往是討厭的,唯獨這個婦人不同些,所以他記到了現在。他在興州見過她,他的出生地,那個人養大他的地方。他和那個人,一起見過這個婦人。但花玨說,他自小被奶奶撫養著在江陵長大,從未去過興州。這是怎么回事?玄龍的思緒陡然暫停,他不得不繼續往下看去,因為夢境中的花奶奶已經走到了小花玨被嚇到的那個地方,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請出來罷,小兒無禮無知,斷您仙道,我來代我的孫子給您賠罪。”花奶奶說。過了一會兒,草叢里竄出來一只貍花貓,皮毛光華,身軀精瘦,眼里躍動著警惕的光芒。婦人蹲下來,沖那只貓伸出了手:“您從今往后,無法成仙,無所依靠。如若您不嫌棄,可以到我家中來,我花家到哪一輩,便供養您到哪一輩。我家孫兒上輩子造孽,這輩子命比紙薄,但他心地良善,是個好孩子,你與他在一起,往后也可以行善積德,總歸不是壞事。”寂靜中,玄龍明白了剛剛發生的事:這是一只貓妖,修為已臻至化境,只差些許機緣便可以得道成仙。平常精怪要走仙道、修人形,必然要去凡人那里討個口頭上的彩頭。民間傳言,遇見黃鼠狼時要叫“黃大仙”,遇見家中有蛇時要稱“小龍”,也便是給他們這個彩頭,免得日后遭這些東西的報應。一旦有人叫了它們原本的身份姓名,蛇便永遠是蛇,化不成蛟,貓妖也永遠便是一只貓,修不成仙。而當年的小花玨,碰見的便是這只想要化形的貓妖。這妖精的原意是讓花玨承認他是個人,卻不想嚇到了年幼的孩子,適得其反,讓花玨脫口而出:“那東西不是人!”一句話斷送了它得道飛升的路。玄龍覺得,這貓有點傻,哪有扯著人家讓人對著他說“你是人”的?未免太奇怪了些。若是換他來,一定會有更聰明的辦法。夢境中漸漸涌起一些霧氣,玄龍料到這個夢境快要到尾聲了。他看見花奶奶伸著手,過了好一會兒,那只貍花貓走過來,將頭放在她的手心蹭了蹭。花奶奶跪在地上,對著這只貓虔誠地磕了幾個頭,而后把它抱了起來。“你跟著我們家姓花,可好?大寶,這個名字給你,你愿意嗎?”婦人問。貍花貓喵喵叫了幾聲,對誤打誤撞闖進他生活的人類表示了寬容。而后,人影模糊,景色模糊。玄龍望著花奶奶尚未顯老的姣好面容,忽而忘了自己看見的只是過去,他急匆匆地沖上去,對著漸行漸遠的人影問道:“你是興州人嗎?他是被你帶到江陵來的,是嗎?他原本的名字就是寧清,是不是?”問題一個接一個,但他并沒有得到回音。他腦海中回想著花奶奶剛剛那句話:“上輩子造孽,下輩子命薄如紙……”那個人上輩子造過什么孽?他離開他的那二十年中,經歷了什么事嗎?玄龍的神色帶上了前所未有的急切,他沖著人影離去的方向跑了幾步,可怎么也跑不到頭。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身后傳來一聲輕笑。他轉過身,看見了一個被霧氣包裹的人影。“花……玨?”他試探著喊了一聲。但很快,他愣住了,他認出了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