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也與我們無關(guān)。可是看到他，老娘更加覺得尷尬。她還跟我說，老爹現(xiàn)在看起來挺老實，總是顯得有負(fù)疚感的樣子，祈求她原諒什么的。老娘是不會原諒他的，可是也不能當(dāng)著垂死的奶奶的面扁他，所以分外郁悶。我倒還好，反正看不見，他在不在，我根本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

更過分的是，那個女人帶著她的兩個孩子也來了。那倆孩子比我略小，也到懂事的年齡，在奶奶跟前，也分外乖巧。老娘看著，肺都要氣炸了。

但是很奇怪的是，我始終不知道那女人和她的倆孩子有沒有在場。我知道房里有人，可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也完全沒有興趣知道。每次跟老娘一起去，我們都只坐半個小時左右，老娘會跟奶奶扯談，我呢，一般都不說話，只是給奶奶按摩一下。我估計，那幾個要進費家門的人，恐怕也有些怕我們母子倆吧？我們越不鬧，他們越怕。也許，怕我們攪黃他們的事情吧。也好笑，我們眼中的毒草，他們心中的寶。

所以，奶奶的去世，對她而言是個解脫，對我母子而言也是個解脫。我估計，對老爹和別的費家人也是個解脫。

其實我覺得，奶奶挺失敗的。話又講回來，兒孫滿堂，她應(yīng)該也挺知足。

她咽氣那會兒，屋里擠滿了人。明擺著不行了，偏偏還要說話，喉嚨里咕嚕的，也聽不清她說什么。然后有人把我推到她跟前，她握住了我的手，喘著氣地說：“小勁，最對不起你……”

我心里嘀咕著，說起來老費家最對不起的，應(yīng)該是我老娘。不過人家要死了，我也沒有必要多說，只哼了一聲：“嗯，我知道。”

就這么著，奶奶走了。

房子里哭聲一片，老娘把我從人群中拖了出來，然后，她伏在我肩上，也開始哭了。

我低著頭，心里亂哄哄的。這些人的哭鬧，讓我感到有些煩躁。我，難過是有一點的，傷心卻未必。奶奶于我，跟其他的老人沒有什么兩樣，只不過從血緣上來說，我是她的孫子，其他的多余的感情，我還真的沒有。

然后就是辦喪事了。這些早就準(zhǔn)備好了，只差具體的安排。他們嘰嘰喳喳說完了，居然來問我的意見。我很冷靜，想了想，說：“我老娘已經(jīng)跟我老爹離婚了，守孝這種事，就別鬧她了。我作為孫子，守靈是應(yīng)該了。錢，我出五千。你們忙，我先送我老娘回家。時間也不早了，我也不在這里添亂，明天一早，取了錢，我就過來。”

也不等他們回答，我就牽著老娘的手離開了他們家。

老娘有些擔(dān)心：“我不跟著，萬一你出什么事怎么辦？這里這些人，未必會照顧到你。”

我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你cao空心。難道還怕他們讓我做什么事嗎？就算我肯，他們也未必好意思。不過是坐在旁邊，來了吊唁的人，給他們磕磕頭而已。放心，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再說，找個人接送，我還是找得到的。你就別來這里找不痛快了。仁至義盡，你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

老娘嘆了口氣，沒再說下去。她也才剛結(jié)婚，又到前夫這里辦喪事，也怕現(xiàn)在的丈夫心里有疙瘩呢。

因為到了年底，遠(yuǎn)帆挺忙，就沒有天天到我這里報到。可是再忙，我這事，還只能找他幫著。于是我打個電話，問遠(yuǎn)帆有沒有空。那家伙說很忙，不過有什么事，他還是能抽出時間的。我輕輕地笑，告訴他，我奶奶去了，麻煩他幾天接送我一下，我得去守著。可能不超過三天。遠(yuǎn)帆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

早晨，我胡亂吃了點東西，就站在銀行門口等他。本來想先取了錢，他一來我們就可以出發(fā)，不過想了想，還是算了，等他來了再一起弄。銀行門口搶奪錢財?shù)氖侣犨^不少，我這種人，恐怕比女人還經(jīng)不得搞。

遠(yuǎn)帆來了，我們?nèi)×隋X，坐上他的車，到了奶奶家。那邊的門口已經(jīng)搭上了靈棚，來來往往的人不少。畢竟，老費家住這里已經(jīng)好幾十年了，鄰居朋友什么的，多的是，一點都不冷清。我在遠(yuǎn)帆的牽引下找到大伯，把錢交給他。大哥哥在靈棚內(nèi)找了個凳子給我坐，說如果有鞭炮，有人來，就會告訴我在哪里跪下磕頭。

我點點頭，讓遠(yuǎn)帆先回去，那家伙倒不肯，說事情已經(jīng)安排人在做了，他還抽得出空，陪陪我也好。

我實在是厭惡這里，有遠(yuǎn)帆陪著，多少也安心點。他于是在我旁邊坐了，過了一會兒，說他出去一下，馬上回來，讓我不要亂跑。

我啞然失笑。怎么搞的，他倒成了我的監(jiān)護人了。

鞭炮一會兒響一下，一響，就有人扶我起來，到一個墊子上跪下磕頭。也不過一頓飯的工夫，都磕了三四次了。我揉揉膝蓋，苦笑。這年頭，居然也有這種麻煩事。

又是一串鞭炮，我又跪下磕頭，然后聽著人喊：“老孺人賢孫費勁的摯友詹遠(yuǎn)帆獻花圈及……”

我靠，剛才，我居然給詹遠(yuǎn)帆磕了頭！

又有人喊：“……回禮！”

靠，詹遠(yuǎn)帆回禮，是不是也給我磕頭？好嘛，咱倆在這里對磕了！

我爬起來，在后面的位子上坐下。我估計，我是滿臉的難以置信。這家伙，實在是用不著破財?shù)难剑?/br>
旁邊有人坐下了，遠(yuǎn)帆氣喘吁吁地說：“我去買了床蠶絲被，夢潔的，挺貴。喂，喪事辦完后，這些東西是不是大家分了？按照習(xí)俗，打著你的名號送的禮，應(yīng)該是歸你吧？我還送了兩百塊錢，在你大伯那兒記下了。別忘記哈，那錢也應(yīng)該歸你的。”

我哭笑不得，轉(zhuǎn)過頭對著他輕聲說：“用不著這樣的，我跟奶奶，不算很親。”

遠(yuǎn)帆也咬我耳朵：“我知道。不過是給你個面子。再說，你那邊那被子也小了點。我買的這床，超大，兩個人蓋滿夠了。”

我差點沒笑出聲來。這家伙，還真是會打算盤。我貼著他的耳朵，更輕地說：“喂，剛才我給你磕了頭，你回禮了沒？”

“嗯，我也回磕了，所以，你別過不得想。”

我抓住了他的手：“才不是過不得想……遠(yuǎn)帆，剛才我們在我奶奶的靈前拜了天地呢……那么多人見證，可不許耍賴。”

遠(yuǎn)帆不做聲，只是握緊我的手，頭靠在我肩上，吃吃地笑了起來。

我也忍不住笑了，忙埋下頭，用另一只手擋住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