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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淚的本能。李玄有些驚訝地看了看他,神情漸漸變得恍惚:「真像珍珠一般……必謙,你還記得么,那一年我送了你一盒珍珠。那是東海的歲貢,但后來你卻隨手抓了一把一把地賞賜給了和你親近的人。如今想來,龍宮島上遍地都是珠玉,你自然是不會在乎……」他的聲音漸漸低了,像是陷入回憶的夢境,閉上了眼睛,臉上的表情凝成苦澀,再無聲息。「不!你不會死的!」他忍不住抱緊了他,顫抖著手放到他鼻端,發現他沒了呼吸,登時淚如雨下。有的虧欠總以為可以慢慢補償,怎知驟然分別,再無親近之日。而在這分別的一刻,這人也是帶著遺憾而去。心中回憶起的,也只是他對別人的柔情。習慣于對情人隨心所欲的慕容必謙,即使是決定和他相守,也只是按著自己的步驟吐露衷腸,纏綿歡愛,卻從未考慮過對方心里所想,而這個人偏偏是隱藏心思最深的人。煎好藥的太監端了盤子進來,看到天師背向著自己,抱著皇帝不動,登時呆愣在地,過了許久才意驚覺自己看到了了不得的東西,慌忙退了出去,硬著頭皮道:「啟稟陛下,藥煎好了,要不要現在就喝?」房中忽然傳來的聲音讓慕容必謙從震驚中驚醒,他登時收斂了情緒,冷冷說道:「把藥放在旁邊,你可以出去了?!?/br>那太監應了一聲,把藥碗放到桌上,倒退出門時,心神慌亂,還險些被門檻絆倒。慕容必謙自然是沒注意到這個太監的神色,他此時心中疼痛得難以呼吸,只能刻意忽視這種感覺,可是也已經六神無主,縱是一個小角色來都可以殺了他。他并不想對外面的人宣布皇帝已經駕崩,任何和「死」這個字相關的字眼,都會讓他產生反感乃至厭惡的情緒。他忽然理解了受到打擊時李玄為何愿意陷入夢境中。「藥煎好了,我們吃藥吧?!鼓饺荼刂t用從未用過的溫柔嗓音說著。他試過了藥的溫度,含了一口,哺給躺在床上的李玄,可是他已經喪失了吞咽的能力,藥汁流入多少,就有多少從嘴角流出。看著毫無生息的這人許久,慕容必謙輕輕將額頭抵在他的,輕碰了他的唇,輕聲道:「別任性了,你雖然是皇帝,可也不能這樣為所欲為。快醒過來啊?!?/br>他將他抱在自己懷中,忽然明白,自己即使可以救活所有人,這個人卻是救不活的了。忽然之間,他對于自己自信的煉丹術有了無比的厭惡,若是不煉五色龍珠,就不會發生這件事。他大概今生今世都不會再煉丹了。「乖啊,別睡了。是不是嫌藥苦?等喝完了藥,我讓人去拿蜂蜜給你吃,好不好?」他像是完全沒感覺到李玄變得越來越冷的身體,仍然執意一口口地喂他,從嘴角流出時,便用帕子擦去。他抱著尸體坐了一夜,整整一夜他都沒有換過姿勢。更漏聲聲,滴在他心上,縱是他不肯承認,他也是永遠失去這個人了。太監來請皇帝上朝,說是朝臣都等待許久。他登時生起氣來:「他都病得這般重了,上什么早朝?滾,都給我滾出去!」太監當即嚇了一跳,但看到皇帝閉目不醒,也只好回到前殿告知朝臣,皇帝病重,今日取消早朝。一切都似乎與慕容必謙無關,他仍然緊緊抱著懷中的人,低喃著道:「你會醒來的,對不對?你雖然未曾和我祭天,但也是我一言許之的龍后。你知道么,每代黃龍主的本性就是會一諾千金,我之所以不告訴你,是怕你借此箝制我,可是你也只是讓我許諾不許我碰你的后宮?!?/br>他對自己是真的極好,而自己對他呢,卻是連個十二紫蛟的位置都猶豫再三,最后讓他做的也只是一階弟子。雖說是因他自身資質所限,可是若是真要護住他,又豈會讓別人碰到他一星半點?即使后來答允他要他做龍后,也以他是皇帝什么也不缺為由,只給他甜言蜜語,而沒有其他任何表示。不是舍不得,僅僅只是疏忽了。珍重愛惜并不像淺淺的好感,只要對方不生氣就行了,而是忍不住用自己的所有來取悅對方。就像李玄許他自由出入皇宮,許他對他不敬,許他與他在皇宮中任何一個地方陽臺云雨,許他明珠千斛,許他一別數月不歸……「玄兒,你是不是在懲罰我明白得太晚?」他低低地笑了幾聲,笑聲中盡是自嘲,「是啊,來不及了,我總以為你會一直等我,沒想到沒過幾年,我們就都老了?!顾p吻著他的唇,他口中卻只有藥液的苦澀。今天仍然喂了藥,可惜仍如昨天那般,毫無反應。若是再等下去,恐怕就會出現尸斑,而后身體腐爛,被人發現。「我不會讓你葬在皇陵里的,我會帶你出海,然后我們一起死在那里?!顾秀绷税肷危瑓s是自失一笑,「原來,我竟然是愿意陪你同生共死的……可笑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他只覺得喉間血腥氣上涌,竟是內息不穩,沖擊到了肺腑,心中狂亂,看著懷中的人五官頗為英俊,忍不住低下頭,在他唇上吻了許久,卻是再也感覺不到這個人的癡狂。「以后,就是我們兩個人了。你等我片刻,我去找兩件衣裳給你換上,帶你出宮。」他說完起身就要出門。「好吵……」一個微弱的聲音低低傳來。他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不由頓住,慢慢轉過身。床上那人睜開眼睛,像是有些迷茫地眨了一下眼。斷氣是他親自檢視過的,以他醫術之高,斷然瞞不過他去,而尸體的冰冷也證實了這一點。不管是死而復生亦或是成了鬼,都不能讓慕容必謙有絲毫懼意,他幾乎是忘我地上前抓住他的手:「你剛才……說什么?」李玄有些不太適應他的激動,溫言道:「原來朕還沒有駕崩……」「不要再說了!」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從絕望而到喜悅究竟是怎樣的轉變,自然不愿意重回到那種窒息般的絕望中去。李玄卻以為自己只是一時未死,但也只是早晚的事,被慕容必謙抓緊的雙手讓他有些心神恍惚,卻是說道:「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你記住就可以。以后我駕崩了,一樣會生效。當然,記不住……也就罷了。」慕容必謙摸到他的手時發覺他身體溫度雖低,但無疑已有了呼吸和心跳,不由心神大定。雖然他傷心太過而斷氣與他泉下相逢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活著還是比死了好,至少一切都是他熟悉的。「閉嘴,我不要記住這種事!」李玄怔了怔,卻只是苦笑,敢對皇帝大呼小叫的,也只有他一個人。不過,也是自己縱容而成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