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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起眼睛,混亂的戰場漸漸印在腦海里,形成立體清晰的影像,每個人的位置都在鐘離牧掌控之中。“二十六個狼兵在東南角五十步突圍,去干掉。”鐘離牧甚至不用眼睛看任何地方,就能感知到整個戰場的極其細微的變化。“是!”兩個傳令兵又帶著鐘離牧的命令飛奔向戰場角落,又跑過來四個傳令兵,把鐘離牧身邊的傳令兵數量始終維持在四十九個。鐘離牧緊緊握著喬鴻影冰涼的手,漠然下命令,四十九道命令下完,鐘離牧已經渾身被汗濕透,體力消耗極大。尋常將軍身邊是用不著這么多傳令兵的。鐘離牧師從陣法鼻祖虬冥子,虬冥子精通奇門遁甲,陣法精妙冠絕天下,但凡落進虬冥陣中,不論是絕世高手還是百萬軍隊,皆化作鬼骨骷髏,無一例外。虬冥子在世人眼里是傳說,并無人知道世上真有這么一個人,他在什么地方。這人卻正是鐘離牧的師父,鐘離牧自出生便在虬冥子身邊,四歲修行,十年苦修,十四歲回府出山上戰場,一閉眼就能掌控整個戰局,首戰告捷,驚艷整個大承,至今十三年過去,無一敗績。衛落是鐘離牧的學生,是他提拔上來的心腹。虬冥子有一招絕殺,直到鐘離牧出山的最后一日才傳授,便是天絕地滅的屠戮陣,戰場有規矩,降兵不可殺,屠戮陣卻是片甲不留。包圍圈越來越小,如血殘陽下傳來野狼的慘嚎,一個又一個狼兵倒下,尸骨堆積如山,屠戮陣密不透風,以一個碾壓的陣勢逐漸縮小,屠戮陣一旦合圍成圓,里面的人就再也出不來了。盾陣在最內圈,弓箭手弩箭手在外圈,包裹著羊油棉花的羽箭點了火,不斷朝陣中被圍的狼兵掃射,一時火光沖天,刺耳的殺聲聽得人耳朵都要麻木。狼兵的首領在陣中指揮著僅剩的狼兵負隅頑抗,鐘離牧拿過旁邊的一把硬弓,把喬鴻影交給旁邊的傳令兵抱著,九支羽箭搭上弓弦,冷漠的眼睛微瞇,問那狼兵首領,“你能讓他活過來么。”身邊的一個傳令兵用西允語翻譯,喊給那首領聽。狼兵首領已經渾身浴血,突然聽到這么一句問話,不屑地吼道,“死得好!這是天意!我能有什么辦法?!”鐘離牧眼神黯然,指間一松,九星連珠破空飛去,洞穿狼兵首領頭顱,四肢,心肺。狼兵首領當即斃命。“那就都去陪葬吧?!辩婋x牧漠然道。一場殘殺漸漸隨著夜幕降臨而結束。鐘離牧頭也不回地抱著喬鴻影走了。西允狼兵先鋒被全殲,暫時不可能再有精力追殺圍攻了,天威營分散撤進山谷里扎好的營地,補給物資,休整隊伍。營帳里,三個軍醫手忙腳亂地圍在喬鴻影身邊,清洗,包扎傷口,熬參湯,拿這邊庫存僅有的名貴的藥材續命,翻眼皮看眼珠,再檢查右耳的傷勢。鐘離牧在一邊坐著,冷冷看著三個軍醫忙得腳不沾地,軍醫手里忙著,被鐘離將軍盯著簡直如芒在背,手都在發抖。鐘離牧坐在旁邊的主座上,一直沉默著,偶爾說一句,“你們輕點,他很怕疼,會哭的?!?/br>語氣溫柔得嚇人。軍醫們不敢說,這小孩說不定醒不過來了,哪還能感覺到疼。鐘離牧捂住臉,用力搓了搓,每次動用全局感知總會消耗極大的體力和精力,更何況是在這種即將精神崩潰的邊緣。援軍傳令兵被叫到主帳問話,鐘離牧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聽著傳令兵匯報。傳令兵看著將軍的臉色極差,半點不敢隱瞞,照實說了當時的情況。“他…半個月里總共睡了不到兩天,夜里一有風吹草動就驚醒,一路護著我們整個隊伍,我們兄弟只陣亡了十個…沒有他,我們走不到這,前鋒營會斷糧斷補給,我們必敗無疑。”“…若是在大承…他的戰功已經抵得上一位將軍了。”“他那天問我,阿哥是不是不要他了,我不知道他阿哥是誰,不過我安慰他說沒有,他就特別高興,掏出個甲片來每天都擦擦看看,感覺那時候精神已經不大好了。”“這孩子比誰都堅強,若是個將門之后,肯定早就揚名四海了?!?/br>鐘離牧深吸了口氣,聲音有點悶,帶著鼻音,“是啊,沒我的時候他一直這樣?!?/br>“只有我在的時候他才能安心,結果我不在。他痛苦難過受傷的時候我從來都不在?!?/br>傳令兵愕然,“將軍…”鐘離牧用力把手里的軍令筒砸在地上,“我連他都保不住,我保什么家衛什么國!”我…有辱師門,負了他癡心。眾人噤若寒蟬,不敢在這時候觸將軍霉頭。喬鴻影一直沒醒,但那口氣兒也一直沒斷。營帳是臨時搭在葛魯山避風口的,許多設施不全,只能將就著。半夜,鐘離牧就在臨時鋪出來的褥床邊側身躺著,握著喬鴻影的骨節分明的手,把冰涼的手捂進自己懷里。一連三天寸步不離,以口渡藥渡水,徹夜陪伴著。直到第四天,鐘離牧掀起帳簾,軍醫端著藥碗顫巍巍地走進來。喬鴻影正抱著腿縮成一團,雙眼無神地盯著自己腳尖。鐘離牧驚喜交加,快步走過去,把喬鴻影攬進懷里,“你醒了,餓不餓,渴不渴,我叫人給你zuoai吃的…”喬鴻影無動于衷,就像感覺不到似的,仍舊呆呆地望著自己腳尖。鐘離牧表情凝固在臉上,輕輕摩挲喬鴻影的后背,疑惑地望向軍醫。老軍醫走過來,翻開喬鴻影的眼皮察看,又把了把脈,許久才道,“精神受創非常嚴重,疲憊超過身體極限,還須再養?!?/br>鐘離牧眉頭緊皺,“他這是,不記得我了?”老軍醫搖搖頭,“非也非也,他現在還感覺不到您,我們站在這,他注意不到。”“老朽先試試?!崩宪娽t從針袋里取出一根銀針,拿起喬鴻影左手,從指尖扎進去。喬鴻影像感覺不到疼一樣,手也不縮,眼神仍然是呆滯的。鐘離牧冷冷看著老軍醫。老軍醫手心里冒著冷汗,這一針一針的,真是往將軍心尖子上扎呢。老軍醫抽出針,又拿起喬鴻影的右手,對著指尖扎進去。喬鴻影目光仍然呆呆地,但這次竟然有了些反應,遲鈍地縮進鐘離牧懷里,呆滯的雙眼撲簌簌掉淚。他能感覺到疼,他在本能地往安心的地方躲。“拿走,你扎疼他了?!辩婋x牧的眼神像要殺人,回抱住慢慢往自己懷里鉆的小孩,安撫地親吻額頭和眼皮,“乖,別怕。”老軍醫抽出銀針收起來,躬身囑咐了幾句用藥的事宜,拎著藥箱退出了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