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翁主是端姝長公主的掌上明珠……”

    那小童話沒有說完，就被景康翁主冷冷呵斥了一句。

    “閉嘴，這是救了本翁主的恩人，你竟然如此對他說話！”

    說罷，景康翁主回頭，對著“章靖”含羞帶怯一笑，嬌媚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紅暈。

    章靖想到曾經(jīng)的汪泉枳，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那種預(yù)感應(yīng)驗了。

    景康翁主竟然對著“章靖”糾纏不休，甚至不顧顏面多次表示非君不嫁的決心，還幾次上門挑釁，以多年無所出的名義逼著林氏退位讓賢。

    雖然“章靖”多次表示自己并不會答應(yīng)景康翁主的無理要求，但是景康翁主非但沒有退卻反而變本加厲。

    殿試之后，一向來資質(zhì)平平的“章靖”竟然出乎意料的進了三甲，高中狀元。

    瓊林宴上，皇帝親臨降旨將景康翁主許配給“章靖”，并讓原本是正妻的林氏為平妻，與景康翁主分享妻位。

    “章靖”幾番推諉之下，最終為了章家滿門逼不得已接了圣旨。

    他本以為一切都還有轉(zhuǎn)圜之地。

    不曾想，瓊林宴結(jié)束之后，“章靖”回到章家看到的卻是撕心裂肺的一幕。

    屬于他和林氏的院子之中，林氏倒在景康翁主的腳下，手中握著只留下殘酒的金杯，雙眸淬血，已然失去了最后的氣息。

    靈魂狀態(tài)的章靖心碎欲死，捂住幾乎就要裂開的心口仰天悲鳴，可是他的聲音卻無人能夠聽到，他眼角撕裂，有隱隱鮮血流出，撲上去想要抱住已經(jīng)死去的林氏。

    然而他的手無數(shù)次穿過林氏的身體，再也無法將她抱起，可章靖還是一遍一遍的試著。

    終于，那個擁有他實體的“章靖”緩緩俯下身，用顫抖的手抱起了地上已經(jīng)冰冷的尸體，死死地死死的護在懷中。

    他站起身的時候趔趄了一下腳步，很久才勉強站穩(wěn)沒有摔了懷中的人。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

    但是與他同體的章靖卻是清清楚楚的聽到了，他在說。

    “婉如……”

    這一秒，“章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連聲音都是麻木的，可偏偏讓人覺得他在哭。

    景康翁主蹙了蹙眉，望著被章靖緊緊抱在懷中的林氏，不滿地說道。

    “這個女人太礙事了，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從來就沒有碰過她。我不會讓這樣一個卑賤的女人與我共享你，還要分走我一半的妻子位置，她死了才是最好的。”

    “章靖”沒有任何的回應(yīng)，直到景康翁主終于不耐煩吼叫出聲的時候，“章靖"才緩緩說道。

    “翁主，我需要處理我妻子的身體，為了避嫌，請您先離開。”

    之后，章府發(fā)喪，新科狀元章大人喪妻。

    一夜之間，民間流傳著有關(guān)于這位新科狀元喪妻的密辛，矛頭直指被皇帝賜婚的景康翁主和皇家，且此事越是壓制就越是反彈，一時間竟甚囂塵上。

    隨后， “章靖”向皇帝請求延后他與景康翁主的婚禮。

    “微臣剛剛喪妻，若是這時候迎娶景康翁主一來不敬亡者，對于微臣清譽有損，二來對景康翁主名節(jié)有虧，三來對于皇家聲譽不利，叫不知道的百姓以為皇室為了顏面，逼死了小小臣子家的正妻便迫不及待將皇室翁主贏娶進門。”

    “章靖”站在年邁的帝王面前，不去看帝王臉上的喜怒，只是繼續(xù)緩緩道。

    “愚民至愚，又眾口鑠金，此時若是再辦喜事絕非好事，不若委屈翁主幾年，待名正言順之時微臣必定十里紅妝，大開正門迎娶翁主。”

    帝王思慮許久，終是答應(yīng)三年之后等事情平息再娶景康翁主。

    景康翁主雖心底不忿，可她畢竟是殺人兇手，到底收斂了脾氣接受了這樣的結(jié)果。

    兩年之后，先帝去世，新帝上位。

    原本初出茅廬的新科狀元竟在短短兩年間位極人臣，而今新帝上位，他一舉成為了扶新帝上位的功臣，亦是新帝近臣。

    只是從“章靖”這兩年間日益陰霾和冷郁的眉宇間可以看出，他已經(jīng)徹徹底底的脫胎換骨，再也不是當(dāng)年那個只知道悶頭讀書，甚至不敢說愛的酸腐儒生了。

    而當(dāng)年盛極一時的端姝長公主府也隨端姝長公主的突然暴斃而由盛轉(zhuǎn)衰。

    端姝長公主突然暴斃之后，景康翁主也在與“章靖”游湖的時候忽然落水，隨即銷聲匿跡，連尸體都沒有撈到。

    景康翁主的喪事連著端姝長公主的喪事一起，因此便也隨意了許多，只不過是草草敷衍了而已。

    葬禮之后的夜晚，“章靖”站在城郊最下等的勾欄院之中，原本年輕的面孔仍舊年輕，只是眼底的微光已經(jīng)消失只余下冷漠的滄桑，三十歲不到的年紀(jì)，發(fā)以花白。

    他冷眼看著渾身臟污，□□的身上掛著不明□□，已經(jīng)被折磨的不堪人形的景康翁主。

    景康翁主匍匐在地上，滿眼的希冀，她手腳并用的爬到了“章靖”的腳下，抱住他的鞋子一邊哭得涕泗橫流，一邊苦苦哀求。

    “章靖，章大人，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

    然而回答她的是一腳將她踢開的劇痛。

    “章靖”踩住景康翁主的胸口，眼底是一片死寂的黑色。

    "翁主，我不想你死，只想你永遠好好活著，清醒的活著。"

    他說完，收回腳。

    立刻就要仆人跪倒在地上替他擦去鞋子和褲腿上的污漬。

    “章靖”轉(zhuǎn)頭沖著低頭垂手立在一旁的老鴇吩咐道。

    “我要她活著，越久越好，越清醒越好，她既然覺得她身份高貴，其他人都是下賤，那就讓她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下賤。”

    說完，再無回頭，他丟下一袋金子轉(zhuǎn)身離去，仿佛沒有聽見身后女人的凄厲尖叫和惡毒咒罵。

    章府，書房。

    掛了滿壁的畫像，畫像里只有一個人，一道影。

    只是那人再也不是他走幾步就能夠觸摸的到的了。

    章靖站在桌前，看著“自己”醉倒在書桌前，又哭又笑的含糊著林氏的名字。

    伸出手，摸摸“自己”的頭，手指穿過發(fā)間，他仍舊還是一道虛幻的靈魂。

    “早知道今日，當(dāng)初為什么不能勇敢面對自己的愛情，為什么不能好好對待她，要讓她傷心，讓她走的這么絕望？到了如今的地步你也有錯。既然如今仇都報了，你好好過日子吧，林氏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看見這樣的你。”

    然而這一次，另一個自己仿佛聽到了章靖的說話聲，在酒醉之中喃喃。

    “她永遠也不會原諒我了。”

    章靖嘆氣。

    到了快破曉的時分，天未白，夜未央。

    醉倒的“章靖”忽然睜開眼睛，目光清明的望著這座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小院。

    他忽然苦笑了一聲，拿起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