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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手里捏著一個俘虜的捆繩。那是被餓的失去理智的戰俘,眼睛發紅,神志不清,猶如被逼到絕境的野獸。“今天這里,你和他,只能活一個。”他說著,松開捆繩,高大的俘虜便嘶吼著向啞兒沖去,凌晨被喊醒的啞兒毫無準備地應對這殘酷的廝殺。男人雙手抱臂,看著這一場不公平的較量。一個成年男人,一個還未成長的的孩子;一個饑餓多日,一個日日飽食。或許,這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公平。這是困境與困境的較量,是死亡與生存的單獨選擇。活下去的人,只有一個。片刻后,結果揭曉。鮮血從俘虜脖間飛濺出來,沾上了啞兒的唇角。他稚嫩的臉龐被凍得麻木,感覺到血的溫熱,幾乎是下意識地用舌頭舔了舔,然而,卻嘗不出味道。血竟是沒有味道的嗎?教導他的男人走了過來,啞兒聽到他對自己說:“想活著,就得對別人狠的下心。”那年啞兒十二歲,他明白,原來生存就是要去抹殺別人。……“我把你放到大營里,可不是讓你頂著將軍義子的名義作威作福。”“聽著,不管你是誰,只要是拖了我們后腿,就給我打鋪蓋滾。天大地大,有多遠滾多遠。”軍營的生活,比預想中的還要險惡。居心叵測的長官,心生嫉妒的隊友,輕視他的殘疾的同袍,還有并不會對一個孩子留情的冷酷敵人。啞兒在血雨中廝殺,幾次立了功勛,卻被同伍的隊友們搶走;因為尚未發育,又多次險遭不為人知的侮辱。那一年啞兒十三歲,他明白,活著就是要承受各種各樣的惡意,并繼續活下去。……“段上校!”下士急吼吼來報。“前方左路部隊被困,身陷敵軍包圍,是否要前去支援!”“上校!左路逃出一支小隊,向我軍求援!”“段上校,求您救救我父!”“段正歧,你真見死不救?!”同僚詫異的眼神,求援士兵的無助與絕望。段正歧只回了四個字——【不準出兵。】那一戰,左路將領戰死,左路部隊盡數覆滅。而段正歧所率領的分部,趕在敵人勝利而掉以輕心時一舉殺出,以逸待勞,大獲全勝。這一場戰役,左右了皖系最后的命運,也成就了段正歧。然而,他的名聲卻是建立在無數友軍的尸骸之上。若干年后有人借此譏諷他——白骨將軍,拿別人累累白骨換來的將軍頭銜。那一年啞兒十四歲,他不再想去明白什么。-------------許寧坐在顛簸的車上,感覺江北這一行,要想兌現臨行前對友人許下的保重自己的諾言,怕是難了。就是現在,他內臟都快被震得移位了。臨來之前,許寧因不知會外出多久,特地找梁琇君告別。梁琇君嘆道:“你們一個個都出遠門,獨留我一人,都不知道找誰談天喝茶了。”“箬至,他去哪了?”“他辭了原來的工作,跟他父親去上海,學著接觸商事。”許寧感嘆,看來一向大大咧咧的甄箬至,還是要繼承家業啊。而他們這些年少時結識的友人,如今也都走上各自的道路。說起來,以前在北平時甄箬至好像就因此與家里起過爭執,更有一陣時期斷了往來,很是落魄。他正回憶著,前頭傳來孟陸的聲音。“再忍一忍吧,這邊路況不好。到了前面我們便換馬,將軍已經等著您了。”孟陸坐在正駕駛的位置上,時不時將方向盤打個九十度。許寧懷疑,這一路之所以如此顛簸,十有□□和這人的駕駛技術也有關系。他想要喘一口氣,打開了車窗,卻被迎面而來的塵土嗆著了。“咳咳咳……那是?”待能適應一些后,許寧看著遠方的上坡,愣愣地問。只見那土黃色的山坡之上,起伏著一個又一個的小小土丘,不時可見黑色的兵蟻在這些土丘間進進出出。放眼望去,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好似一個盤踞了整座山脈的蟻窩。然而這樣一個偌大的“螞蟻王國”,仔細看去,那些“兵蟻”竟然全部是身穿軍裝的士兵,而那一個個土丘,也是一座座扎在土地里的營帳。難以想象,一個營地就有如此聲勢,這附近整個的部隊,究竟還有多少這樣的蟻營,還有多少兵卒!此時到了目的地,孟陸停下車來為許寧打開車門。“哦,那個啊。”他道,“那就是我們江北營。”“江北營。”許寧喃喃念著,尤自收不回視線。這時卻聽見馬蹄落在沙土上的噠噠聲音,一隊騎兵由遠及近。而最當先的那個人,在許寧幾步之前就躍下馬,穩穩地落在地上。“將軍!”孟陸和身邊負責護送的士兵向他行禮。段正歧緩步走來,黑色的軍帽下壓著一雙沉靜如水的眼睛。身后的騎兵們整齊地下馬,恭敬候立。他踱步在將士們敬畏的眼神中,就像一個走向戰場的殺神。許寧看著他,想著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蟻營,這一刻才真正明白。那兩個字,究竟意味著什么。他站直身體,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將軍。”……段正歧策馬先行,許寧在他右側,孟陸稍稍落后兩人一步,其他人騎馬在后跟隨。孟陸為許寧解說道:“這江北營,是三年前將軍打下江北后,著手建立的。除了先生你眼前看到的這一處外,在更往南處,還有一處養馬場和幾個分營。”他似乎是聽了段正歧的吩咐,特地給許寧解釋這些。“因為我們靠陸軍吃飯,所以幾年之前,軍隊編制內幾乎沒有水軍。這幾年將軍打下江北之后,就開始沿著長江建立水軍編制。這次拿下金陵船廠,對我們更是大有好處。”說到這里,孟陸忍不住多嘴一句。“不是我說,放眼各地,士兵待遇最好的就是這里了。不說我們幾個從前就跟在將軍身邊的老人,便是那些新兵,福利也比別處好。在我們這邊,不經過三月的嚴訓,是不準上戰場。”許寧的確感到吃驚。對于軍隊的情況,他也有所耳聞。因各地軍閥乃至南軍,都有兵源不足的現象。尤其現在各地為政,統一政府名存實亡,有些地方甚至出現強搶青壯年入伍,在武器都配不齊時就趕人去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