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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趕緊打發林錯去小超市,自己收拾了空碗拿進廚房。走前林錯讓他趕緊去復習,碗留著他回來洗,結果被奚岳岑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嘴上說得好聽,其實就是想能拖多晚拖多晚。夜里怕打擾林錯休息,奚岳岑就裹了厚毛毯,暖個熱水袋在客廳溫書,一邊堆著零食白酒,一邊擺書籍資料。理想和現實,總是有差距的,快十二點的時候奚岳岑注意力開始渙散,他想著要不要睡半小時的時候林錯開門出來。“你怎么還沒睡?”林錯作息規律,早睡早起,按理十一點就該休息了。“睡不著,想起來繼續寫稿子。”林錯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反正明天也休息。你看的怎么樣?”奚岳岑撇嘴,“還行。”那苦哈哈的臉色可不像是還行。“要不我把電腦拿這里來陪你一起?不會影響你吧。”林錯觀察著奚岳岑的神情,有些小心地問。“那倒不會,你真不繼續睡?現在可都是排毒的時候,你再不休息,身體里毒越積越多,到時候更容易生病。”奚岳岑皺著眉,振振有詞地胡謅。林錯聽罷,笑得靦腆,“不睡了。”奚岳岑估計是從小不服氣慣了,關心起人來總帶著一股惡狠狠地別扭,每到這時候,說話口氣也稍稍沖一點。不過這段時間林錯聽多了,竟覺出可愛來。上周去醫院檢查,黃醫生說他最近狀態挺好,可以試著停一味藥,畢竟是藥三分毒,能在控制范圍內少一點就少一點。藥中含稍許安神成分,起先幾天林錯并未感到任何不適。只有今晚,剛睡下一個小時就盜汗做惡夢,手腳冰涼。常在的小火爐這會兒不見了,怎么都躲不過周身的涼意,他覺中掙扎著翻了幾個身,猛地睜開眼醒過來。都說由奢入儉難啊。夢境很熟悉,是他這些年來斷斷續續重復著的同一個場景。他還是小孩模樣,只不過變成了個飄飄蕩蕩的靈魂,誰也看不見摸不著他。林錯喜歡站在人前,看著他們從他透明的身子里穿過去,也許別人感受不到,但是他能從中攫取細微波動的安適,就像泡在暖暖的溫泉水里。他能活動的范圍很小,只有一個直徑大約一米的圓。這是一條必經之路,林錯認識這兒,在他很小的時候,從他們村到隔壁村,只能從這座石橋上過,石橋很窄,又沒有護欄。下面是一條很寬很急很深的河。夜路難行,好幾個不甚小心的人都從這兒掉下去,這一掉,便又是遍地哭嚎地尋,最終卻是漫天白冥紙裹挾著哀樂開喪宴,堂內焚紙哭罵,堂外宴上笑鬧。無一人幸免。包括林錯那個素未蒙面的父親。有不忿的家屬糾集起來去村里縣里鬧,林錯四歲時,終于有了撥款修橋。夢里他就站在石橋的這頭,橋上有兩個人向他走來,一男一女。男人腳步凌亂地走在前面,女人好像大著肚子,一步一步跟在后邊,她很注意腳下。女人只抬過兩次頭,林錯很想看清楚那人的模樣,可天色太暗,只有不甚明亮的月光。看天上這樣子,像是明天要下暴雨,待會兒就下也說不定,天上只有黑,像個失明的人,只能看見模模糊糊的一點亮光。霧氣漸重,四周更是陰森森的,一點兒聲音也沒有,那男人明明是在大聲說話,林錯卻是在看默劇,靜得像是失了聰。奇怪。明明什么也看不清,五官都不甚明朗,那兩人的一舉一動卻仿佛曝在烈日下。女人第一次抬頭看向男人,手里攥緊了布包,好像是在猶豫不定,她腳步躊躇凌亂,越走越慢,走一步頓兩頓,聽男人醉酒后罵罵咧咧,應該是些不堪入耳的言辭,聽得她手上細筋微突。驀然,她展展手掌抹汗,加快腳步跟上男人,微微抬頭看清周圍環境,為了防止被男人拽住,便以極快地速度將他往一側推去。男人始料未及,只來得及發出“啊——”的尖叫聲。河水卷住男人,往下游深處拖,黑色的水忽然變成鮮紅色,不一會兒又沸騰起來,四處冒著氣泡,還蒸騰起粉紅色的水汽。水汽來得猛又快,環住林錯,鉆進口鼻,驚恐倒讓他忘記了呼吸困難。熱。空氣里挾著熱。但這熱只在內里,在五臟六腑,河面上冒起的團簇的小泡好像就是他血管里沸騰的膿和血。男人的慘叫聲尖刻而綿長,像是在指甲在石板上刮出的一道道血痕。林錯很怕,他捂住耳朵,下意識地去尋找在場的另外一個人,祈禱女人能快點走過來,一個人實在太可怕了。但橋上的女人不見了。夢總是停在這里,每到這時,是男人驚懼的喊聲把他叫醒,那聲音好像是從他腦海中迸發出來的,醒后總有那么幾分鐘,林錯什么也聽不見。奚岳岑一把合上電腦嚷道不行了不行了,翻身躺上沙發,“我要睡半個小時,你一定得看著點叫我,起不來明天也就不用考試了。”“嗯。”林錯怕錯過時間,特地在自己手機上設了好幾個鬧鐘。“對了……我要是不肯起……你……你就揍我。”奚岳岑腦袋一挨著沙發扶手就迷迷瞪瞪地睡過去了。林錯不管他聽不聽得見,還是答應了聲。以往夢醒他都不敢再睡,什么都不敢做,也不敢動,只能開著燈等天亮。今晚林錯想起門外還有一個人,心里忽然就委屈起來,那個夢他從未與人說過。他不想說。也或許一輩子都不會與人分享。只是這一刻,僅僅想要一個深夜里的陪伴,哪怕奚岳岑睡著了,世間依舊獨他一人兀自清醒害怕,但聽著那人沉重的呼吸聲,心里卻無比熨帖安慰。如他所說,他從不貪心。到點后林錯輕聲叫了奚岳岑的名字,沒想到他看著睡得沉,居然一喊就醒了過來,趁著一瞬間的醒神,奚岳岑趕緊爬起來喝了一小口二鍋頭,又嘎嘣嘎嘣嚼了幾顆咖啡豆,接著奮起讀書。林錯坐在茶幾一側,空白著文檔發呆,偶爾跟奚岳岑交流兩句。一夜就這樣過去,奚岳岑隔兩個小時睡十分鐘,全靠林錯這個人rou鬧鐘定時定點地叫他。最后林錯也來了興致,跟著嘗了兩個云吞杯。還趁奚岳岑小休息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在陽臺上大放搖滾樂,整個小區都回蕩著鼓聲,他們一看見遠處亮了幾家燈,趕緊關了手機躲進客廳拉上窗簾,一句“有毛病”跟著透過玻璃縫飄進房里,逗得兩個小子哈哈大笑。等奚岳岑背完書看完題已經是凌晨五點,為了慶祝解放,他還貼著網上三十塊買來的落地燈跳了段鋼管舞,林錯舉著手機拍,邊拍邊笑,畫面抖得不成樣子。奚岳岑跳完倒不想睡了,考試是上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