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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毅齋抬頭一看,也嚇了一跳,他聽人說過這些外邦人,卻并不曾親自見過,番鴨也是從幾個常出海的當地人手中買的。他抬頭看時,正見到那些人目光直在林蓁身上打量,他直覺這幾人沒安什么好心,連忙抓緊林蓁,快步穿過鬧市,尋著林廷相的府邸去了。 林蓁一行人沒走多久,那幾個穿白袍子的外國人就盯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竊竊私語了一番,然后東繞西繞,鉆進一個隱蔽的小河灣旁,嘰里咕嚕的喊了幾聲,他們的手下便從一旁停靠的一大船的船艙里帶出一個衣衫襤褸的本地人來。 那人一臉討好的笑,道:“幾位老爺,有什么吩咐?” 其中一個外國人一把把礙事的白頭巾扯掉,露出了他亂蓬蓬的黃色頭發和高高的鼻子、削瘦的臉頰,看上去一臉兇相。他回頭對一另一名當地人嘟囔幾句,那人開口喝道:“程二!你不是說你對海陽縣熟得很嗎?如今兩位老爺讓你帶我們上岸去摸摸情況,你快點換身正兒八經衣服,跟我們走!” 林蓁的擔心不無道理,這艘停泊在岸上的船正是當時在全世界都臭名昭著的葡萄牙人的“商船”,船上的這幾位“特使”方才花了不少銀子賄賂市舶司的幾名官員,才得以上岸走了一圈。琳瑯滿目的貨物在他們眼里,可都是一塊塊閃閃發光的黃金啊,那些絲綢,那些瓷器,要是能運到歐洲各地,利潤在百分之三百以上! 況且,這艘船的主人并非普普通通的葡萄牙商人,他名叫佩雷斯,牟取暴利的事情他雖然不曾少干,但他同時也是葡萄牙的一名官員。葡萄牙現在正忙于四處開辟殖民地,而這位佩雷斯大人仔細研讀了葡萄牙商人們的報告之后,他毅然放棄了前往孟加拉的計劃,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了這一片陌生、神秘而富饒的土地上。他的志向可比之前那些僅僅滿足于買幾匹絲,殺幾個人就走的同胞們遠大的多。 可惜呀!他聽說四年前廣東已經允許他們這些國外來的商人在廣東沿海各地買賣貨物,可他來了一年多,還是不曾拿到正式的通商憑證,無法繼續北上。由于沒有使節文件,他們干慣了的燒殺搶掠的行動也很受限制聞。一番折騰過后,失敗的教訓讓他們認識到,自己始終在這里落不下腳,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沒有可靠的當地人做向導。于是他們這回花錢買了五個“舌頭”,也就是翻譯,這下子可為他們掃清了不少障礙。通過這五個翻譯,他們又雇傭了不少沿岸流浪的地痞流氓,這些人信誓旦旦的向他們保證,實現他們的理想的那一天就在眼前! 雖然這些佛郎機人缺乏通商憑證和到別國做客應有的恭敬以及禮貌,但這并不能限制他們的想象力,他們終于從一個“舌頭”那里了解到,明朝只認向自己納貢的國家,很明顯,他們那個到處大搞殖民擴張的“佛郎機國”,不在明朝承認的納貢國之列,于是他們費盡心機查遍資料,發覺有一個叫做滿剌加國的國家是這些納貢國中的一員。 這幾人一聽見滿剌加,心中馬上燃起了希望,這個國家早已經被他們占領了,皇室成員通通逃亡在外,既然自己已經成為了那個地方的主人,那么他們自然也可以名正言順的接過他們朝貢國的旗幟,來這里完成他們的美好使命。 滿剌加國信奉的是伊斯.蘭教,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像滿剌加人的樣子,他們方才就身裹白袍,到岸上轉了一圈,雖然有些異樣的眼光向他們投來,但并沒引起什么轟動,這讓他們更加信心百倍,一邊繼續讓他們雇傭的本地人下船打聽消息,一邊等待著市舶司的人把他們引薦給縣城里更高級別的官員。 這時候,對此一無所知的林蓁一行人已經到了林廷相家中,林廷相見林毅齋父子來訪,趕緊命人去置辦酒席。同時他拿出了張成寫給他的一封信,還附帶了一封林大毛的家信,林蓁激動的看了一遍,得知林大毛一切平安,而且很受那位名家的賞識,懸了近一年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林毅齋感謝了林廷相半天,然后,才說起了他們此行的目的。 林毅齋簡單介紹完情況之后,林蓁又開口把自己打聽到的事情都詳細的對林廷相說了一遍,林廷相聽了,若有所思,道:“阿蓁說得有理,我和這薛進士從他來海陽縣科考時就相識了,聊得頗為投緣,這次他回鄉省親,我又與他見了幾面。他如今雖然高中進士,卻是絲毫也沒有架子。而且,他是陽明先生的弟子,幾年前就在南京拜了陽明先生為師,正好我也對陽明先生的心學有所耳聞,想要求教于他,他還約我改日到家中細談呢。” 他頓了一頓,又道:“我瞧他寬和大度,絕不是個仗勢欺人的人。這其中必有隱情……這樣吧,此事是一件關系到鄉里百姓生計的大事,待你們幾人用過午膳,我就帶你們去海陽縣衙見見李大人,薛進士這幾日日日都去那里,我們正好把事情的原委對他們解釋清楚,然后再做商議,你們看我這主意如何?” 第22章 林毅齋和林蓁一聽,連聲叫好,三人草草用了些飯,就隨著林廷相前往縣衙。等到了縣衙門口,林廷相遞上帖子,他們一行三人很快就被引了進去。林蓁今天不僅進了縣城,而且還進了縣衙!這可讓他感覺自己大開眼界,雖然海陽的縣衙也算不上多么雄偉壯觀,但自有一種威嚴氣息,林蓁低頭跟在林毅齋身后,快步走著,沒走幾步,忽然身邊卻傳來了一陣奇怪的香氣。 林蓁急忙轉頭看去,只見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另兩個差役領著今天早些時候看見的那一行外邦人,與他們前后腳進了縣衙,林蓁一行都有些好奇,站住了腳,眼看那幾人昂首挺胸往前去了。林蓁心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開口問道:“這位差爺,您知道這幾個人是怎么回事嗎?” 那差人搖搖頭,道:“具體內情我也不知,先前李老爺正在和薛大人議事的時候,我聽里面人說呀,那許久不曾上貢的滿剌加派人來朝貢了,咱們老爺從上任來,從沒經過此事,也正好薛大人在,兩人想要一同見一見這幾位使者,這不,就把他們引來了。” 林蓁心里納悶,問道:“你說是什么‘滿剌加’,不是那‘佛郎機’嗎?” 差人仰頭望天,顯然林蓁的問題有點奇怪,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圍,林蓁抱歉的一笑,就隨著他繼續往前去了。 他們在堂前站了一會兒,反倒叫那幾名穿白袍的人走在了前面,先進入了大堂。海陽縣的縣太爺姓李,五十上下,精干瘦小,面目有些嚴肅,堂下還坐著一位臉色黝黑,留著一撇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想來就是去年中了進士的薛侃。看見這幾個怪模怪樣的家伙走上大堂,李縣令也沒了主意,不知道是該讓他們跪,還是賞他們坐,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