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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遲明堯說:“但是我可以感覺得到。”李楊驍沒說話。遲明堯翻了個身,面朝著他,說:“李楊驍,我可以感覺到你在睜著眼睛,你猜我在睜眼還是閉眼?”李楊驍仰躺著,還是沒說話。他安靜地感受著遲明堯手心的溫度和黑夜帶來的曖昧感,這種感覺實在太好了,他生怕自己多說一句話會把這種難得的氛圍破壞掉,他也不希望遲明堯突然幼稚病發作,打破兩個人之間難得建立起來的片刻默契。但遲明堯似乎懂他的感受,也沒再說什么,只是把手輕輕地蓋在他的眼睛上,感受著睫毛掃過手心帶來的清晰又微妙的觸感。興許是白天睡多了,那種曖昧感褪去之后,李楊驍開始意識到自己失眠了。更糟糕的是——他還無法自控地開始胡思亂想。李楊驍的失眠頻率不算太高,但他很不喜歡在深夜胡思亂想的感覺,夜晚會把人的情緒放大到一種失控的狀態,他討厭在這個時候想到過去,想到以往種種令人后悔絕望的事情。往常失眠的時候,他會爬起來把燈打開,背一背臺詞,或者翻一翻拍過的劇本,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可是今晚不一樣,遲明堯睡在他的旁邊,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開燈的。李楊驍輾轉反側,從那兩張被遲明堯藏起來的照片,想到那時候跟江朗籌備新戲的日子,又想到那個最終沒拍成的劇本。劇本里寫的最后一幕,男女主躺在廣袤的沙漠中,看著靜謐的夜空,那段臺詞他記得滾瓜爛熟,在腦子里面演過一遍又一遍,這個時候又不是時機地冒了出來——“看到那顆星星了嗎?最亮的那一顆,我打算一直跟著它走下去,走到哪兒算哪兒。”“那說不定走著走著就會回到原點了,畢竟地球是圓的。”“那也不錯,其實我一直想回去看看,只不過已經忘了這一路是怎么走過來的了……可真亮啊,那顆星星。”“嗯,就像曾經的你一樣。”“是嗎……睡吧,做個關于星星的夢。”“那你呢?”“我想再看一會兒,等它變得沒那么亮了……”“就走嗎?”“……嗯。”他還跟江朗熱烈地討論過最后的鏡頭,那原本是一個充滿希望的鏡頭,太陽將升未升,周圍還是灰黑的,但隱約可以看到遠處的光,可以預見到幾個小時后又是一個晴天。他們還打算,如果這樣的落幕過不了審,那就拍兩個結局——大銀幕上,壞人得以懲治,正義得以昭彰,男女主在這段亡命之旅中轟轟烈烈愛過一場,卻最終敵不過內心掙扎以背叛結局。一個意味深長,一個慘烈收場。雖然他們都更喜歡前一個,但如果是為了過審的話,那后一個其實也可以接受。兩年前那段很難熬的日子,他就是靠著在腦子里一遍一遍地演戲度過的。他們甚至提前定好了最后的拍攝選址——就去敦煌的魔鬼城,聽說站在那里看夜空,北斗七星就好像一個銀白色的勺子一樣,近在咫尺地掛在眼前。他還想過,殺青的那天他們要在沙漠上慶祝,他要帶上很多啤酒和雪碧,然后兌到一起,一口氣把一杯酒喝到見底。后來這一切破滅之后,自己是怎么有勇氣繼續去找戲演的?——大抵是因為宋昶一直跟他說,這些經歷都會變成以后的積累吧。那個時候他還總開玩笑叫宋昶是“雞湯王”來著,宋昶也不生氣,還是一次一次地勸他。——以后的路,可能真的要自己走了吧。想放棄的時候,也不會再有人跟他說,當演員就是一個等待和體驗的過程,沒有一段經歷是被浪費的。以后要自己給自己灌雞湯了吧?說到底,這些道理他都懂,只不過這話從別人嘴里說出來,會讓他覺得這一路上不那么孤單而已。李楊驍越想越難受,幾乎要被那種從心底洶涌而來的那股難受感吞沒進去。他慢慢地撐著床坐起來,盯著眼前的一團昏黑發了一會兒愣,這才感覺稍微好了一點。遲明堯將睡未睡,隱約感覺到旁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他一開始還昏昏沉沉地沒太在意,只是把胳膊搭過去,想摸索一下李楊驍在折騰些什么。但胳膊落在床單上,他才感覺旁邊空無一物,他猛地睜開眼睛,一瞬間竟然有種心慌的感覺。他皺著眉看向李楊驍,想質問他為什么不好好睡覺,但看著那個縮成一團的黑影,他又把話咽了回去。——他是……哭了嗎?“李楊驍。”遲明堯開口,低聲喊他的名字。李楊驍的身體動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遲明堯這么晚還沒睡著,但他很快又沒了動靜,并沒有應聲。遲明堯坐了起來,他抬起一只胳膊,有點想去抱李楊驍,但想了想還是落下了,只是問:“你哭了嗎?”李楊驍沉默了半晌,才轉過頭說:“沒哭,你是不是很想看到我哭?”遲明堯也看著他,想了一會兒才說:“以前是。”他們在黑暗里對視,李楊驍突然想到,原來自己剛剛的想法是對的,兩個人在這樣的黑暗里睜著眼睛,是可以看到彼此的眼神的,就好像一束若隱若現的星芒一樣。“我沒那么愛哭,只不過哭的那兩次都恰好被你撞見了而已。”李楊驍說完,轉過臉不再看他。“你在想什么?那部電影?還是昨晚的事情?”“你猜。”“是那部電影吧。”李楊驍的聲音有些沉悶地傳過來:“為什么?”“感覺是。”過了幾秒,遲明堯接著說:“我說可以幫你拍,是真的。”李楊驍還是埋著頭:“不是拍不拍的問題,你根本就不懂。”“有什么不懂的?”遲明堯笑了一下,“你想把江朗找回來,原班人馬,重新復制之前的想法。”李楊驍把頭抬起來,轉過頭看著他說:“有的時候,我可能比你還幼稚。”遲明堯伸手推了一下他的頭:“李楊驍,你還想不想讓我幫你了?”李楊驍笑了一下,問:“我是不是看起來很可憐?”遲明堯抬起手,把手指插進李楊驍的頭發里,說:“其實每個人都有很可憐的時候。”“是嗎?你也會有嗎?”“當然。”“什么時候?”“我mama剛去世的時候吧。她走得很突然,一個星期前還在好轉,然后病況就突然持續惡化了。她走之前一直希望我能把家居這條線接過來,希望我快點成熟起來,做個靠譜一點的人。但是我……我總是故意在她面前表現得很不靠譜,有時候明明知道怎么做她會更開心一點,偏偏要反著來。我小時候,她就總逼著我做一些我不喜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