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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人的喜怒哀樂。你卻身在福中不知福,即使有重生的機會,也要放棄。”“你才是無知。”女人冷笑,嘴角都在滴血,“你枉費千年元修不過為了當人,你可知人心難讀,世情險惡?!我若是你,寧可做山間一束青藤,餐風(fēng)飲露,好過處處受制于人!”“既然如此,我們打個商量吧。”妖藤說,“我大限已到,卻遺憾未能達成此生夙愿。我愿意與你共享我的千年修為,你與我共享你人類的身份,從此替我活在這個世界上。人類女人,你可愿意?”……………………在與那千年古藤合為一體之后漫長的歲月里,她獨自一人徘徊在山間,不止一次地幻想過她“本來”應(yīng)該過的生活。她本來可以活的沒有風(fēng)浪,平平安安,雖然既沒有尊嚴也沒有人格。但是,只有她這種人會認為女則的內(nèi)容完全是剝奪女性個人意志,讓她們成為以男人為主宰的人類社會的工具。絕大多數(shù)人,無論是男女老少,都會認為那樣的女人是受人尊敬的。建立于輕蔑與壓榨之上的尊敬。即使是假的,卻能給人帶來精神上的麻痹。麻痹了,便也沒有本來的知覺了,反而會將在虛假之中得到的幻覺當作是真實的體驗。最終她們會戴著人們的愛戴與尊敬死去,而且一生安穩(wěn),比她如今的近況也好不少倍。與她合為一體后……不,準確地來說,是把自身的修為渡給她后,妖藤的靈識便消失了。只是在它消失的最后一刻,依舊對山下的世界很是牽掛。她一開始只道那妖藤并不知山下的一切才會如此渴望成為人,但是在山中的歲月讓她漸漸明白了,它只是太過寂寞了。什么是人?這個問題也許太過深奧,她并沒有結(jié)論,于是她開始思考妖藤向往的“人”,到底具有哪些特點。“人”擁有獨立的思想——無論后來這種思想有沒有受到外界的壓迫,而被迫調(diào)節(jié)成符合外界觀念的思想,擁有體會感情的能力——無論這種感情后來有沒有因為外界的影響而泯滅,抑或是朝著更加極端的方面去發(fā)展。如果這兩點便能構(gòu)成妖藤所向往的“人”,那么妖藤本身的確已經(jīng)是人了,除了沒有人類的外形。它有愿望,而愿望就是思想的體現(xiàn);它有感情,因為它能感受的到寂寞。造成它痛苦的原因,不過是造成絕大多數(shù)人類痛苦的原因。換而言之,它已經(jīng)是一個“人”了,只是它并沒有發(fā)覺,而是如同其他蒙蒙昧昧的凡人一樣,一輩子為一個心愿、信仰、抑或觀念所害,卻還看不清真相,心心念念地追求者那個心愿、信仰疑抑或觀念。……………………十幾年后的某一天,蕩雁山中來了一個白衣女子。她不會忘記自己初見她的那日。那天天上下著大雨,卻并未打濕她的衣衫。她乘風(fēng)而來,束帶飛舞。腰間的長劍是冰冷的藍色。她眉目如雪,恍若謫仙。“你是來殺我的?”葉書琴冷笑,“山下那些人請了好幾個修士對付我,全都被我殺了。你如果覺得你有本事取我性命,那么就來拿吧。”“不是來殺你的,葉姑娘,雖然山下之人的確希望我來殺你,而我也的確是名修士。”那白衣女子落在地上,蓮步輕移,向她走來。由于法術(shù)的加持,她的手并未被雨水打濕。而葉書琴看著那女子伸出羊脂玉般的手指,安撫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臉上露出的神色沒有憎惡,沒有同情,只有捉摸不定的笑意。“你當初和那位公子幽會,你的父母十分生氣,因為你讓他們顏面盡失。”白衣女子說道,“無論你追求的是什么,為人子女,總該為自己的父母考慮。”“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指手畫腳,葉南風(fēng)都親口告訴我了,她急火攻心,不過是因為我嫁不出去了,他和知州攀親的夢泡湯了而已。”葉書琴冷笑一聲,打掉她的手:“我自然愿意敬愛我的父母。但是,在我是一個‘女兒’之前,我首先得是一個人!”白衣女子看著她,唇邊的微笑加深了一些:“葉姑娘,你果然如那些人所說的一般離經(jīng)叛道,不過終歸是個妙人。只是,姑娘既然已經(jīng)獲得了那妖藤的千年修為,就不必再將自己拘束于凡間加諸于你的桎梏之中。你應(yīng)該用你的修為做一些事,而不是活在過去的噩夢中,永無止盡地復(fù)仇。”她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對方居然沒有指責她。一時間,她不知道對方是什么意思,便冷哼了一聲:“居然能認同一個與男人幽//會的賤//人,想必閣下也高明不到哪里去。”“的確,我不是什么好女人——當然,這個標準是對于那些鄙棄你的凡世來說。但是,倘若完全壓抑自身的愿望、思想與本能,才能被稱作‘好女人’,那么我只能對這個標準無言以對。”葉書琴完全怔住了——她從來沒有想過一個看上去清冷如雪、幾乎是斷情絕欲的女劍修居然會說出這等在旁人看來無法接受的話。于是,她只能怔怔道:“我和你……會被罵死的……”“如果有人想罵,那就罵好了。首先,當一個人對一個事物做出判斷時,他必然是依據(jù)一個自身認同的標準來判斷的。換而言之,他本身認同了那個標準,即那個標準已經(jīng)變成了他本身的標準。當一個人以自身的標準衡量時,便已經(jīng)自動把自己認作了道德的樣板,三觀的楷模,天道的體現(xiàn)。明明個體的認知范圍以及理解能力如此的渺小,卻膽敢以渺小的、目光短淺的標準衡量一切,難道不是勇氣可嘉,卻可悲可笑嗎?”“你自己也是一個個體。”葉書琴敏銳道,“你犯了和那些你正在批判的人一樣的錯誤。”這下陸欺霜的目光又讓她看不懂了——她幾乎是帶著贊嘆和欣賞的目光望著她,然后承認了她的話:“你說的沒錯,我和那些人沒有差別,故而我并沒有比他們高等。我想,在我徹悟天道前,我都將可悲可笑地活著,這是不可避免的。既然我擁有自己暫時無法糾正的缺點,那么便敞開心胸接納它,許可自己弱點的存在,并盡己所能地改變。”“……以后叫你瘋子算了。”“陸欺霜。”“什么?”“我的名字。”“……這個名字真的不適合你。”“的確不符合現(xiàn)在的我。但是,那是我所追求的。等到有朝一日,我可以從容應(yīng)對一切,不再以自己的觀點衡量任何事物,做到無情無愛,行事作風(fēng)不再夾雜自己的感情時,也許我才能脫出樊籠吧。”“……果然是瘋子。”“但是我相信你理解我,只是因為別扭,不愿意認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