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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下來,原來宮中只吃過蜀地運來的荔枝,時鮮的少,多是些荔枝浸酒、荔枝蜜餞,夏日里做的冰雪糖荔枝都是用甜蜜水浸的甜荔枝蓋在上頭,著實少見這樣的鮮荔枝。南朝送來五株荔枝樹,除了分賞給要臣,各宮里得了一碟五六只,淺淺的鋪在盤子上,宮人手里捧著白玉盤,還要防著荔枝從盤中滾落下來。獨長樂宮里有得十只,連她也嘗著一只,這會兒嚎啕,不住叫著公主救我,誰知連知兩掌,打得皮破血流,老太監(jiān)垂著眼道:“姑娘還是少說話,咬緊了牙,免得打落了吞進(jìn)肚里。”她這才不敢再張嘴,掌嘴到第三下就已經(jīng)面頰腫漲,二十下板子打得她牙關(guān)松動,哭都哭不出來,耳鳴眼花,被人拖出了慎刑司,塞進(jìn)小車?yán)铮宦匪偷交柿耆ギ?dāng)守陵宮人。沉香一回甘露殿,徐太妃立時帶著點心去看如意,寬慰她道:“別說你了,連我也著急起來,竟辦出這等事,娘娘惱怒了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阈睦锟扇f不能埋怨她。”徐太妃坐在甘露殿里,衛(wèi)善望著殿外那棵百年梧桐樹,那棵樹因甘露殿大火燒焦了半邊,只有半邊依舊還在生長,枯枝撐不起樹身來,搭了架子才扶著它又長起來。衛(wèi)敬容住進(jìn)甘露殿來時,便架了木頭頂著它,伸出來的枝條還架起了秋千。可這架子也依舊不能把樹頂直,衛(wèi)善看著那樹,突然感慨:“我護(hù)不住她一輩子。”她能優(yōu)容如意,秦昭也能優(yōu)容如意,總想著她喪母之痛實難平復(fù),不忍心對她多有約束,可要是再不約束她,她以后又要怎么辦。太初能讓著她,等到承燁繼承帝位之后也可以優(yōu)容她,可她還要成家,不能一輩子都都呆在別人的羽翼下,越是想越是嘆:“我每回看她,都想起姑姑來,總想著寬忍她,讓她快活些,可哪里有人能快活一輩子呢。”徐太妃聽了嘆息一聲:“也不單是娘娘心疼她,我也總不忍心開口說教,她又最是個倔強(qiáng)性子,那些尚宮在她面前說不上話,倒讓宮人趁機(jī)拿甜話糊她的耳朵,娘娘走了,我更該看顧她才是。”衛(wèi)善搖搖頭:“是我的不是,尚宮姑姑們規(guī)矩多,我總怕委屈她,那些尚宮都是看了我的臉色,看我待她寬松,這才對她少有管束,臣子有懶政的,宮人便有躲差的,我越是寬厚,她們越是怕攬事上身,從今往后,我來當(dāng)這個正苗的人。還要勞動太妃走一趟,帶些點心去看看她,她若是鬧脾氣太妃也多擔(dān)待些。”徐太妃到了長樂宮,果然看見如意悶在被中,不許別人進(jìn)來,悶著頭哭得一抽一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床前圍著一眾宮人,衛(wèi)善殺雞儆猴,余下這些個個噤似寒蟬。原來也有順著主子心意說話的時候,這會兒再給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了,紛紛勸她:“阿韻受罰也是該當(dāng)?shù)模_是犯了大錯,公主可萬不能因此與娘娘生了嫌隙。”徐太妃坐到床沿,伸手撫了撫拱起來的被子,如意立時收了哭聲,在被子里把眼淚抹到袖子上,她一是傷心自己失了臉面,二是傷心信任的宮人竟然如此誑騙她,種種因由又都從母親沒了開始想起,越想越是傷心。聽見宮人說徐太妃來了,還待裝病,宮人們哪里敢這時候攔住徐太妃,一個個縮了脖子,徐太妃拍了她兩下:“公主委屈傷心是有的,可這事兒娘娘并沒有辦錯。”如意才方哭得急,這會兒眼睛紅著,不肯把頭探出來,咬緊了嘴唇不肯出聲,心里一片迷茫,知道徐太妃說得對,可心里終究難平。徐太妃怕她在被子里頭悶壞了,掀開一個角,透些氣進(jìn)去,讓宮人把花碟點心取出來,擱在床沿邊:“你看,雖發(fā)落了你身邊人,到底還心疼你,這才叫我送點心來。”如意從被子縫隙里瞧見,差點又要抽泣,咬牙死死忍住了,只是不肯說話,不論徐太妃如何跟她說話,她只是不答,也絕不肯從被子里面鉆出來。徐太妃一直陪著她,后來連秦昰都聽說了消息,趕到長樂宮中來,徐太妃嘆息一聲,把這活交給了秦昰:“娘娘待她嚴(yán)厲是為著她好。”若是衛(wèi)敬容發(fā)落便發(fā)落了,把這幾個宮人都杖責(zé)一回,如意也不過生兩天悶氣,依舊還會賴在母親懷里撒嬌。可衛(wèi)善又不一樣,說是jiejie,從小便沒在她身邊長大,聽得再多,也不及日常相處來得新厚,彼此既有心結(jié)在,對如意來說,不是發(fā)落宮人,而是在刮她的臉皮。秦昰在如意身邊坐了會兒,讓宮人都退出內(nèi)殿去,軟聲哄她:“沒人啦,只有咱們倆,你再哭得跟小花狗似的,我也絕不笑你。”一面說一面輕輕推推她。如意還只不肯,心里卻好受了些,連徐太妃也一并埋怨,埋怨她嘴快,怎么就去告訴了甘露殿,又埋怨阿韻沒打聽清楚便咋呼出來,從被子里頭伸出手扯住秦昰的袖子:“哥哥別去好不好?”打仗有多嚇人,她逃去晉地的時候已經(jīng)見識過了,父親母親都沒了,身邊唯獨只有這個哥哥是一母同胞,世上除了他就再沒有更親近的人,想讓他陪在身邊。秦昰笑起來:“我是去忙正事,看戰(zhàn)事不須多久便能攻下偽朝,二哥都在疆場征戰(zhàn),我豈能縮在后頭,過太平日子。”他在清江跟著衛(wèi)平見識了許多,原來父親在時,他的志愿只能是修書,如今卻不一樣,jiejie告訴他,他愿意學(xué)什么做什么都能滿足他的心愿。這片宮城說大極大,可說小又極小,父親在他小的時候,還偶爾能說一說業(yè)州的風(fēng)土,他這回去業(yè)州所見的并不陌生,一地如此,天下皆是如此。“未去業(yè)州清江,我還不知自己的眼孔這樣小,等如意大些,哥哥也帶你走走山河。”如意從被中探出頭來,臉上滿是淚痕,怔怔然看著秦昰,四哥從來都是溫溫吞吞的,父親也很喜歡他斯文溫潤的模樣,每見他修了什么書,做了什么文章都要夸獎他,如意只見過拿筆的兄長,可他握筆的時候,眼睛里從沒有過這樣的光彩。如意覺得惶恐,連四哥都變了模樣,心口也不知為何揪了起來,她不再纏著秦昰留在皇城,只是仰望他的臉,嚅嚅道:“要是母親在就好了。”秦昰倏地收回了目光,對小meimei滿心憐愛,說了同一句話:“是啊,要是母親在就好了,她看到此時的我,必然會高興的。”如意到底是好了,對衛(wèi)善越發(fā)恭敬,還帶著自己串的珠子到甘露殿去陪禮,紅了臉道:“我實不該聽那宮人讒言幾句,就糊里糊涂信了她,辜負(fù)了jiejie待我一片心意。”衛(wèi)善自然將她攏到身邊,摟在懷里寬慰許久,可等如意出了殿門,她便緩緩嘆息一聲,摟著她,她渾身骨頭都是硬的,衛(wèi)善伸出手來搭在沉香的胳膊上:“去奉先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