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矩矩放進了鞋架子上,然后終于有了力氣,躺在床上,也不去想什么,就是單純地發(fā)呆。我不想恨張晨,恨一個人太累了,不能把他驅(qū)逐出記憶里已經(jīng)是一件叫人不痛快的事,沒必要通過恨一次次加深印象,放不開自己。但我總能發(fā)現(xiàn)張晨這人身上有更多值得我恨的地方,譬如我跟王胖子說,我和朋友疏遠是因為自己工作忙,但心里明鏡似的,張晨沒少在其中費力氣。年輕時候的我多傻啊,察覺不出周圍朋友越來越少,空閑的時間越來越多,整個人的大半精力都被他帶著走。二十多歲的陳和平,該和兄弟們吹牛皮擼rou串四處旅行,而不該半夜不睡覺跑到酒吧里拖著人后脖領(lǐng)往水池里摁。我當年是不是也感到了孤獨,才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試圖攥著張晨?我想跨越時光,問問那時候的我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但我沒有時光機。幸好我同他終于不在一起了,幸好我總算腦袋靈光破了迷障抽身而出,我一點點將他的影像從大腦里擠了出去,心里滿意極了,重新翻出手機,跟兩個店面的主管發(fā)起了微信。年后的生意依舊不錯,我折騰起來了第三家店面,賣點傳統(tǒng)的剪紙、糖葫蘆和其他一些小玩意兒,定價不貴,生意卻不太好,我也不是很著急,多少有另外兩家店養(yǎng)著。我開始喜歡一些老玩意兒,一些上年紀的人才會喜歡的東西,我猜我的思想已經(jīng)趨向了中年人,據(jù)說只有中年人,才會對舊事物這么戀戀不舍。隔壁的老兩口和我漸漸熟悉,我知曉他們有個閨女,遠嫁到了北方,已經(jīng)很久沒回家了。老兩口也不容易,我經(jīng)常搭把手幫忙拎個米面糧油,他們也開始詢問我的情況,主題思想就是有沒有對象啊,要不要他們幫忙介紹一下。我婉拒了他們的好意,我現(xiàn)在一個人過得還不錯,就不想在找個人了。一來不知道對方是好人還是人渣,我承受不了第二次人生的折騰。二來我自己有過張晨這一段經(jīng)歷,多少算半個同性戀,以后和人家姑娘坦白從寬,姑娘心里肯定不舒坦,如果瞞著,我自己都要罵自己一句人渣。有很多的同性戀自己受到了傷害,就找個好的異性在一起了,還吹噓自己遇到了愛情,感受到了溫暖。我對這些行為是很不齒的,倘若他們沒有告知伴侶曾經(jīng)的性取向,那與騙婚沒什么差別,不必用“愛情”、“拯救”、“重生”這類字眼。春季學期的課程繁多,我經(jīng)常泡在圖書館里,有時候也像個年輕人似的熬夜查資料寫論文,一眨眼就到了清明節(jié),學校放了假,店里也沒什么事,我猶豫再三,還是買了機票,準備去看看爺爺。我已經(jīng)很久沒看到爺爺了,實話實說,我想他了,名下的那套房子也要清理一二,我怕總不去人,房子會不成模樣,去年的暖氣費倒是交了,但有沒有跑水,暖氣有沒有受凍,這些事我都不清楚。我的大腦里塞著一團亂七八糟的東西,戴上了眼罩,在飛機上短暫地進入了夢鄉(xiāng)。夢醒時卻記不清夢見了什么,只記得一盆甜膩膩的紅燒rou,飛機開始下落,機身有些波動,我習以為常,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差不多正點到達,很難得了。等飛機停穩(wěn),機艙打開,人們陸續(xù)開始下機,我也跟著走了下去,踏上了這塊久違的土地。機場里永遠擁擠著人,我在行李盤上找到了自己的行李,拎著行李準備去找出租車,走了一會兒卻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陳和平”這個名字重名的概率太大,我并不認為是在喊我,就接著往前走。但對方的聲音卻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急迫,我猶豫了一瞬,還是停下腳步轉(zhuǎn)過了頭,這一看竟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人。“喲,兄弟,怎么在這兒碰到你了?”我揮了揮手,眼前的人是當年在紀律委員會前臺招待的兄弟,當年我要直接向韓進匯報,還害得他喝不了咖啡。那人喘了喘氣,說:“我看那背影就像你,喊了你好多聲,差點沒趕上你?!?/br>“對不起了兄弟,”我有點不好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為你叫別人呢。”“你是不是換號碼了,我撥你的電話,一直是無人接通。”我的手機新安裝了防sao擾的軟件,許是把他的號碼過濾了,只得回道:“沒換號,可能手機出了點問題,咱們找個地方聊一會兒天?”“我也想跟你找個地兒聊天,可我得公出,馬上就要過安檢進去了,就是看到你打聲招呼,陳和平,你過得好么”“我過得很好,”這句話我說得真心實意,沒有半點勉強,“你過得也還好?”“不好不壞,勉強活著吧,嗨,人到中年,不都這么回事?”我們又簡單聊了幾句,我見他實在著急,就主動提了告別,還約好了回頭電話聯(lián)系,我拎著行李箱正想走,卻見那人面色有些為難,盯著我看。“還有什么事么,有事你就直說,我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br>“有個事,”那人很艱難地開了口,“你還記得黃志明么?”“記得,他不是進監(jiān)獄了么,現(xiàn)在是不是表現(xiàn)良好,提前出獄了?”我臉上還帶著笑,心想可能是黃志明混得不太好,眼前這兄弟提一提他,叫我?guī)蛡€什么忙。我怎么也沒有想到,他的回答是:“黃志明在監(jiān)獄里畏罪自殺了,臨終的遺書里提到了你,你要是不嫌晦氣,心里還惦記著他,就去趟西城監(jiān)獄,好歹……好歹當年咱們一起軍訓(xùn)來著。”第61章我對黃志明最后的印象,是在西郊監(jiān)獄里,他沖我笑,那時候他還想著盡量減刑,早點出去和老婆孩子團圓,說他有一天會畏罪自殺,我很難相信。我的大腦嗡了一下,難過卻也震驚,等我緩過來的時候,那人已經(jīng)離開了,我連自己說了什么話都記不清了。我拎著行李直接打車去了西郊監(jiān)獄,窗口的辦事員眼皮沒抬,問我探視什么人,我吸了一口氣,回她:“黃志明。”她停止了敲擊鍵盤,抬頭看我:“這人已經(jīng)死了,尸體火化了,聯(lián)系不上他的家屬,骨灰暫時寄存在了陵園,你想怎么見他?!?/br>“哪個陵園?”“九寶山那個,你去哪里找他吧?!?/br>“他是怎么離開的,離開的時候有沒有留下什么東西?”“法醫(yī)鑒定是自殺,具體細節(jié)不在我的職責范圍內(nèi),除了幾身衣服,他也沒留下什么東西,衣服都隨著人一起燒了?!?/br>“我聽說,他留下了一封遺書。”我剛說完了這句話,她就反射性地問我:“你叫什么名字?”“陳和平?!?/br>“身份證帶了么?”“帶了。”我遞了過去,她拿著身份證低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