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毛低頭去舔了舔小山貓結(jié)著血塊的臉蛋，這只曾將狼精狐貍精熊精踩到嗷嗷吐血的戰(zhàn)無不勝的小畜生，在嘗到這腥腐而絕望的味道時(shí)，第一次有了嘔吐的沖動(dòng)。

它伏□去，茫然無措地看著四周白花花的水面，望不見盡頭。

呆了一會(huì)兒，它將小山貓毫無知覺的小腦袋，刨到自己的肚子下頭，輕輕地用前爪摟住。

它在那樣溫潤的陽光下，覺得徹骨的寒冷，而浮木隨著波浪一下一下地?fù)u晃，令它頭腦昏沉，最終渾身疲力地，頭一點(diǎn)一點(diǎn)低下去。

“嘩啦——！轟！”

不知道昏沉了多久，越來越近的水聲轟鳴驚醒了它。它恍惚間抬起頭，看見遠(yuǎn)處瑩白的水平線——

已是深夜，月亮漂浮在水天交接的地方，映出一片水波盈盈金光燦燦。就像山貓含著水的眼睛。

它發(fā)起呆來，下意識(shí)地就低頭去舔了舔小山貓緊閉著的眼睛，想將那只會(huì)動(dòng)的金燦燦的眸子舔出來。

爾后那水平線越來越近，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吞噬了知覺，它在昏沉中隨著水波的洶涌而搖搖晃晃，然后在浮木躍過大瀑布邊緣的一剎那，瞧見下面夢(mèng)境一般的萬丈煙波，才恍若雷擊一般察覺到了死亡的來臨……

來得那樣輕靈而夢(mèng)幻，像不用醒來的美夢(mèng)。

在無限下墜的前一刻，它死死地?fù)ё×诵∩截?。去天堂也是要帶媳婦的嘛。

“嘩——！轟——！”

……

黑毛在冰冷的石上醒來，清晨的霧氣朦朧，微弱的陽光照不透。他睜眼看到遠(yuǎn)處一片金色爛漫的花海，他抽筋一般動(dòng)了一下左手，然后有些疑惑地舉到眼前來——那是跟綠袍子神仙一樣修長的五根指頭。

他蜷起身體，曲起變得頎長的腿，艱難起身，低頭看向自己懷里緊緊摟著的山貓。

小山貓死寂地?cái)傇谒麘牙?，胸口的斷枝已?jīng)隨著半空墜水的混亂或者途中的漂泊而脫離開來，只剩一攤模糊得看不清血rou的傷口。而他的右手還按在那傷口旁邊，一些紫色的半透明絲線纏繞在他的手掌和傷口周圍。

他疑惑而遲疑地微微移開手，便聽見啪啪波波的碎裂聲，那些透明絲線驀地化了飛煙四散，而小山貓無意識(shí)地抽搐一下，腹部的傷口像被抽離了阻隔，緩緩地淌出鮮血與一些碎rou塊。

黑毛急忙又把手捂上去，然而這次絲毫不見半點(diǎn)動(dòng)靜，血仍是汩汩地從那洞穿傷口里淌出來。他慌亂起來，摟緊小山貓徒然地四顧。突然聽見頭頂上方傳來一個(gè)尖銳而驚訝的聲音，說著山神廟前游客常說的山外話——

“哎喲呀，你不是兔子精嗎？怎么會(huì)撿一只山貓的呀？你膽子不要太大的呀！”

他抬起頭去，枝頭上坐著一個(gè)貓眼的少年，裹著一身跟小山貓的花色很近的羽毛大衣，蹬著一雙純白的長靴，嘴角帶著血——手上正拿著一只啃了一半的山耗子。

黑毛警覺地看著他，并且把小山貓更緊地往懷里護(hù)了護(hù)。

貓眼少年毫不認(rèn)生地從樹上跳下來，撲通落地，圍著他們轉(zhuǎn)了兩圈，一捶掌判斷說，“這山貓快死了呀！”

黑毛看出他沒殺意，并且覺得他比自己家這只還蠢，遂沒理他，光低頭用舌頭舔了舔山貓胸口的傷，把舔進(jìn)嘴里腥腐的血塊吐到一邊。

“哎，”貓眼少年多管閑事地又一捶掌，“你這得治呀！我?guī)湍銈冋衣槎绨桑盥斆骼?，他知道怎么辦！”一躍身化作一團(tuán)小黑影，原來是只半大的花毛貓頭鷹，撲騰翅膀順風(fēng)去了。

小貓頭鷹帶著它磨磨蹭蹭的麻二哥地趕過來的時(shí)候，黑毛剛刨完坑。

他化成人形的手仍舊生著尖銳的指甲，但是持續(xù)大力地刨挖還是磨凸了全部的指頭，并且鮮血淋漓。

然后他將自己懷里悄無聲息的小山貓推進(jìn)去，貫徹了自己一貫的理念——媳婦沒用了就刨坑埋了。

但是趴在坑上頭看了一會(huì)兒，他自己也跨進(jìn)去躺下了，蜷著身體把小山貓摟住——這沒用的小蠢貨這么黏他，死了要是沒看見他，肯定又要嗷嗷嗚嗚地亂哭。

他閉上眼聞到了泥土的清香，像幼時(shí)餓得瘦骨伶仃時(shí)第一次探頭爬出了兔子窩。他沒有感覺到一絲死亡的悲傷，他自認(rèn)為是沒心沒肺的兔爺嘛。

他低頭吻了吻小山貓耳朵上那搓軟毛，然后將它腦袋摁在自己肚皮上。

然后就這么默默地等死。

只等來坑上頭“嘁”地一聲，有個(g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老子當(dāng)是什么，原來是只兔子！你這兒刨坑棄尸會(huì)污染環(huán)境知道么？你知道什么叫‘污染環(huán)境’不？”

黑毛老不耐煩地又仰起頭，瞧見貓眼少年肩上站著的一只小小的東西——那是只小巧玲瓏的麻雀。

那麻二哥一只爪子金雀獨(dú)立地站在貓頭鷹肩上，另一只爪子掐著一根沒點(diǎn)的香煙湊到嘴殼子邊。

貓眼少年羞澀而崇拜地作旁白說，“麻二哥在城里待過，什么新詞兒都知道。”

那麻二哥一扇翅膀落到地上，身影一閃化出一位圓眼珠單眼皮的瘦高青年，一只手掐著煙，大咧咧地往小山貓身上探了探，果斷說，“沒救了?！?/br>
黑毛啪地一巴掌扇開了他的手。

“喝喲！”那麻二哥看著手背爪印一瞪眼，“你這兔子還挺兇！得了，愛怎樣怎樣，老子不管了?！?/br>
貓眼少年把他拽住，“麻二哥，你別這樣呀，你不是要修仙嘛，要積德的呀?！?/br>
“都成這死樣兒了，積什么德？”麻二哥兩根指頭夾著煙一攤手說。走了兩步又想起什么，有些玩味兒地想了一會(huì)兒，走回來說，“喂，兔子，老子知道有一個(gè)辦法可以救它，但你得付出代價(jià)。而且以后你們每天都得幫老子……”

話沒說完，眼前一花，天地顛倒，竟然不知怎的就被人一腳踹到了地上。他愕然睜大眼，倒轉(zhuǎn)的視野里那黑衣的男人一腳踩在他喉嚨口，兩只血淋淋的指頭夾著那只搶來的香煙，一臉做起壞事來得心應(yīng)手的惡霸模樣，“少廢話！快說！”

那見多識(shí)廣的麻二哥愣在那里，隨即便惱羞成怒地掙扎起來，聲音嗆咳，“你！你……王八兔子！老子不說又怎樣！”

然后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兔閻王手一拽，把旁邊驚呆的貓眼少年掐著脖子拽進(jìn)懷里，那是十分的義正言辭——“不說就cao了你媳婦兒！”

“……”見多識(shí)廣的麻二哥徹底呆住了，愣了一會(huì)兒說，“……他不是我媳婦兒?！?/br>
貓眼少年哇地哭出來了，“你明明答應(yīng)媽咪照顧我的！嗚嗚嗚……”

……

小山貓?jiān)诿悦傻幕煦缰新勔婖r血的氣味兒，下意識(shí)地伸舌頭舔了一舔，滿嘴都是它喜歡的新鮮甘甜的味道。

它滿足地嗚咽了一聲，閉著眼無意識(shí)地、吃力地繼續(xù)舔舐起來，舌尖觸到新鮮的rou塊，卻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