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示意季南把聲音拉到最大，空氣對流窸窣的雜音逐漸充斥音箱。電視機里絮絮念著的旁白也還沒斷，攝像機掃過人群再次投在沈元白的俊顏上。

    時檸搭在關(guān)機鍵上的指尖未作停頓，畫面從中切斷。

    幾秒的等待焦灼漫長，像是把時間揉搓成團再無限拉長，呼吸間的事兒仿佛歷經(jīng)萬年滄桑變化。

    坐不安席過后是監(jiān)控里略顯嘈雜中摻和的一道女音：“你拿吧。”

    聲音對他倆來說都很熟悉。

    時檸縮著的手指一點點舒展開，吐過氣后聲音顯得有些淡：“小竹的聲音。”

    “總有原因吧。”季南仿佛也很難接受現(xiàn)狀，手心覆在硬朗的短發(fā)上往后一捋，“她家是不是有什么困難，你看她總對工資……”

    “有過。”

    “什么？”季南沒聽懂，回應(yīng)道。

    小竹母親重病那會兒，是時檸和云欣悅一起陪著去看的。

    醫(yī)院幽長冰冷的回廊上，時檸拿出封給她的紅包：“當預(yù)支吧，今年的獎金。”

    那時小竹跟著時檸才不到半年，哪來的年終獎。看著厚實的紅包，小姑娘眼眶脹得通紅：“老板，我一定好好干，今后做牛做馬報答你！”

    云欣悅挽著時檸的手，淺淺笑著：“時檸姐看著像舊社會地主么，滿臉還寫著剝削呢啊？”

    時檸抬手捋了把小竹的額發(fā)：“對啊，幾幾年了還玩做牛做馬那一套，搞封建要被抓的。”

    她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成功逗笑小竹，小竹緊緊攥著紅包，有些別扭：“反正，反正要報答你。”

    “那不就對了。人證物證俱在，還有作案動機。小竹看著挺老實一小姑娘——”

    季南進入名偵探模式，掰扯著所謂的證據(jù)推理。

    時檸揉著眉心打斷：“不是小竹。”

    “……哎，我知道你感情上多少有點接受不了，但這事兒板上釘釘，你還是別鉆牛角尖了。”

    “你先按著。”時檸接道，“我明天自己問她。”

    第6章

    做出“花瓶”之前，時檸也沒想到后續(xù)還會因此發(fā)生這么多事。

    grace抄創(chuàng)意成性，業(yè)內(nèi)幾家店為了防小人都會在上新之前發(fā)圈留存，互相點贊充當見證人，以免將來被反咬一口說不清楚。

    但“花瓶”是時檸隨手而為，從沒有過當新品的打算，權(quán)當發(fā)泄幾天情緒就拋之腦后。

    自然也就沒有按照慣例來這么一招。

    新品上菜單后面臨公開發(fā)售，就算明知道顧客中間可能隱藏著對方的暗爪也無能為力，服務(wù)行業(yè)，總不能閉關(guān)謝客吧。

    要是放在往日，上新一段時間后，外面總會跟風興起一段時間模仿品。

    有一就有二，次數(shù)多了，和法不責眾一個道理，根本追究不過來。

    于是就演變成了A家上了秋季新品“栗子飄香”，眾人：真好吃。

    B家也上了同款栗子蛋糕，眾人：是不是抄的A家？

    CDEFG家都上了同款后，眾人：原來這很大眾啊，也沒什么特別的，秋天就該吃栗子飄香嘛。

    但這次對時檸來說，性質(zhì)完全不一樣。

    她隨手做的、并沒有公開上架售賣的產(chǎn)品也遭受了同等待遇，那矛頭只指向了一點。

    ——店里出了問題。

    這是她絕不能容忍的，尤其是在出了grace另立門戶這樣的事之后。

    ***

    時檸第二天跟往常一樣的時間到店，一進門就看見西點師傅把著一套小瓷壺在門口客區(qū)喝茶。

    見她進來聳肩：“今天夠冷清哦，預(yù)定都沒，還做胚子嗎？”

    “做啊。”時檸無所謂地笑笑，“誰告訴你沒生意的。”

    她往柜臺后掃了一圈，回身問：“小竹呢？”

    “里邊衛(wèi)生間，剛進去沒多久。”

    時檸推開隔間的門進到里間，果然見衛(wèi)生間的門掩著。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尖細的鞋跟好幾次快要落地時都被一口氣提著，一點沒擦著地面，無聲無息地路過。

    門里邊傳出輕微的說話聲。

    時檸抿著一口氣斜靠在墻上。

    “你怎么這樣啊，到現(xiàn)在還不打算說嗎？”

    “……我真是瞎了狗眼。”

    “你非得這樣的話，到此為止。以后橋歸橋路歸路，我從沒認識過——”

    “喂？喂？靠，掛我電話！”

    小竹出來時候見到的就是時檸閑散靠在一邊的樣子。

    她怔了一下，語氣不太自然：“啊？老板，你，你怎么在這兒。”

    “等著用洗手間。”

    時檸站直身子，往前走了兩步，目光帶著審視落在小竹臉上，細細地品了一遍：“怎么？好像心情不好？”

    “……也沒有。”小竹后退，“其實也有一點。就網(wǎng)上那事情不還沒解決么，有點煩。”

    “沒關(guān)系，那點小事兒。”

    時檸索性也不去衛(wèi)生間裝模作樣了，直接與她并排站在妝鏡前，仔仔細細洗著手。

    水流穿過，微涼的觸感從指尖泛開。

    延綿水聲中，她輕聲說了句：“只要店里不出問題，就沒關(guān)系。”

    小竹現(xiàn)在心里裝著事，聽什么都覺得意有所指，更別說時檸這句話確實是另有深意的。

    “那個，老板。我下午能不能請個假？”

    “可以。”

    “你不問我干嗎去？”

    “怎么，我是你監(jiān)護人啊，私事都得過問？”時檸笑著笑著嘴角的弧度忽然拉平，一轉(zhuǎn)之前散漫的樣子，認真地和小竹的目光對上，“當然，你要是想告訴我，我很樂意聽。畢竟，你對我來說不止是員工。”

    時檸說完，自己也覺得有點恍惚。

    這樣的話，好像曾經(jīng)對另一人說過。

    “時檸姐，你做的夢龍卷真的很好吃啊。”

    “喜歡我教你啊。”

    “你怎么這么好，從來就不對我藏私。”

    “對你有什么好藏的，你又不僅僅是我的店員。”

    “老板，你不是說想聽的嗎？”小竹又叫了她一遍。

    時檸緩過神來：“什么？”

    “我，說，我，有，話，想，跟，你，說。”小竹鼓起勇氣一字一頓大聲道。

    ***

    并不是出于感情上不能接受，時檸每天來來回回見這么多人，不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能和當年一樣菜。

    她選擇相信小竹，也是相信自己不能在一個坑上栽倆回。

    但小竹覺得自己釀成大錯，擺出招牌苦瓜臉：“是我自己挖的坑，老板給我個機會自己填一下吧。要不你扣我工資也行。”

    知道原委后，時檸心里松快不少，但仍舊沉甸甸壓著一份其他情愫：“你媽這個月護理費不用出了？還扣你工資。”

    “總得做點兒什么贖罪吧，我下午去找她。”小竹從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