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又一個謊，構(gòu)建出如兒時一般的豪華城堡……假城堡塌了。

    這就像是看電視劇，反派做的丑事暴露了，正是大快人心的時刻。

    何玉畫他的畫，仿佛沒聽見張世宇在說話。

    “好啦，想來不用多說，能把你這么好脾氣的人都得罪了，她的惡心程度可見一斑。”

    張世宇過來拍拍他的肩：“朋友，你別再為了她煩，以后還有的她倒霉呢，全校的人都討厭她。”

    全校，這個詞用得毫不夸張。

    對于姜小貞能招到這么多人的討厭，何玉一點也不意外。

    她從小就討人煩，不會處理矛盾。

    他mama從鄉(xiāng)下辛辛苦苦背來送她的特產(chǎn)，她捏著鼻子說好臭；扮家家酒，別人要按她分配的角色玩，不然她就不給大家提供道具；看到其他小孩沒了她玩得更開心，從樓上扔玩具熊下來泄憤；她生他的氣，讓學(xué)前班的人全部不要理他，理他的一律視作叛徒。

    讓全部人不要理他的那次，她最后被全部人孤立了。

    堆成山的禮物，竟然無法賄賂六歲孩童的心，姜小貞太不會交朋友。

    她對人好的時候，永遠是一種由上對下的施恩的態(tài)度。當(dāng)所有人都感到，自己被她當(dāng)作低賤的奴仆，那她這個公主也不再有人擁護。

    何玉比姜小貞更早看到她的結(jié)局。

    那一天，他聽見了她的喊話。

    她喊得那么大聲，聽不到除非是聾。

    “何玉，你會后悔的。”

    新仇舊怨，在這個人那里吃過的苦，全部想起來了。

    寄人籬下的時光，保姆房中小姐養(yǎng)的狗。

    她的愛好是搶他的東西，半夜到他房間打他巴掌；全部人哄著她，她鬧脾氣便如臨大敵，他要無條件讓她；她做錯事，他mama反而罵他。

    為什么明明在高中認出了姜明珍，卻不上前打招呼？

    今時不同往日，何玉這個名字是優(yōu)秀的，被人羨慕的。

    姜小貞知不知道啊？

    他不再是她鄉(xiāng)下保姆的兒子，不再因為口音被人笑話，不可能在被欺負的時候忍氣吞聲，不用再把她吃剩的邊角料當(dāng)作難能可貴的珍饈。

    他不是那個坐在臺下角落的小男孩，羨慕地看著她被有錢的爸爸，漂亮的mama牽著……現(xiàn)在的他身上也有聚光燈。

    第一次食堂見她，何玉不打招呼。

    他想，她不記得他的話，就算了。

    第二次店鋪門口見她，她的生活方式與他的截然不同。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何玉劃開界限。

    第三次見她，得知她家道中落。她卻沒有如他窮的時候一樣，她仍要做公主。

    他試探地走近她，觀察現(xiàn)在的她。

    第四次，他幫她倒垃圾，她高高在上給他的答謝，讓何玉又一次惱怒。

    而后，他親眼所見她虛榮的模樣，她那句“我們是朋友對不對？”如利用一般。

    對不對，何玉怎么知道啊！他把她當(dāng)朋友，他不知道，至今為止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把他看成一條狗。

    “何玉，你會后悔的。”他要如何后悔？什么樣的把柄在她手中？

    姜小貞說了那么多次要讓他后悔，最后他次次全身而退。

    這一次，她的響動這么大，必是對自己報復(fù)的手段信心十足。

    姜小貞要做什么？

    說出他是鄉(xiāng)下來的？說出他們是他家的下人？講出他小時候受她侮辱的糗事？

    何玉等她的報復(fù)等得很煩躁。

    她為什么還沒有這么做呢？都過了這些天了。像她那種虛榮愛炫耀的人，有什么不這么做的理由？

    手中鉛筆發(fā)出沙沙的聲響，涂出的線條雜亂無章。

    何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根本沒有畫畫的靈感！

    “他們在那邊看什么啊？”張世宇望向樓下，有三三兩兩的人在教務(wù)處附近看熱鬧。

    定睛一看，他瞥見公主裙的蕾絲裙擺。

    “咳咳。”張世宇關(guān)上窗戶，以免何玉心煩。

    “外面是什么？”見他舉動不尋常，何玉問道。

    張世宇只好實說：“好像是那個人……扛著張桌子站在教務(wù)處。”

    耳邊傳來撕紙的聲音。

    “我多嘴！你可別撕了，快畫吧！按你的水平用腳畫都足夠交作業(yè)，別要求那么完美好嗎？”

    丟掉紙團，何玉背起背包。

    “不畫了，去吃飯。”

    “哦哦。”張世宇去拿自己的書包。

    出畫室，他見何玉走的方向不對。

    “朋友，去食堂走左邊樓梯，你走右邊下去……”是教務(wù)處。

    ……

    姜小貞站在教務(wù)處門口。

    她帶著她被摔爛的，上面寫著“滾出高一四班”的桌子。

    “教務(wù)處的老師有在嗎？”

    姜小貞使出最大力量拍門，把門拍得咚咚響。

    “有人管嗎？”

    尖細的聲音，如一道繃到極致的弦，像一支抵住喉嚨的箭。

    她喊道。

    “高一四班的姜小貞被欺負了！”

    里面沒有人應(yīng)聲。

    周圍看戲的人，卻越來越多。

    “那就是貞子吧。”

    “噗，聞名不如一見，真的丑。”

    “她來教務(wù)處干嘛？”

    “誰知道啊？瘋瘋癲癲的。”

    天氣有點冷，姜小貞吸了吸鼻子。

    輕輕壓上來的重量，使弦從外圍開始開裂，出現(xiàn)細小的毛邊；箭刺進rou里，刺破皮膚，滲出一滴滴的血。

    不疼，不承認就不疼。

    不怕，會沒有事的。

    她吸啊吸，抱著自己的雙臂，上下劃拉了兩下。

    自己給自己安慰，自己給自己加油。

    咚咚咚，姜小貞拍啊拍。

    “姜小貞被欺負了。”她說。

    “有沒有人管？”她問。

    圍觀的也有一些心地善良的人，高聲提醒她。

    “喂，老師去吃飯了，你看不出來嗎？”

    “要換桌子，下午再來吧。”

    “你跟潑婦罵街一樣站在這兒，太礙眼了，先回去冷靜一下好嗎？”

    何玉和大家一樣。

    他覺得姜小貞太礙眼了。  

    丑還是要穿公主裙，礙眼。

    窮還是挑三揀四，礙眼。 

    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礙眼。

    最礙眼的就是她什么都沒有，明明什么都沒有，她還能把頭高高昂著。 

    她穿著皇帝的新裝走在路上，自己覺得自己漂亮極了。

    誰都想上去告訴她，她什么都沒有。  

    等到她驚慌失措的時候，盡情看她的笑話。

    只是，為什么何玉笑不出來呢？

    他在人群之中凝視姜小貞，像個智障一樣，對著不會開的門呼救。

    她說的不是“我被欺負了”，她說“姜小貞”被欺負了。

    姜小貞用盡全力要保護“姜小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