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話，我便離開了。程維站在雪地里，再也沒有跟上來。那些腳印一步一步深深地踩在腳下，如同過去的那刻骨銘心的十年。

數(shù)九寒天，凌厲的風刃裹挾著雪花敲在窗玻璃上。張姐又送來了今天的菜，是碎溜雞塊和魚頭豆腐煲。聽著她絮叨著家里又多燒了菜，我只是笑了笑，等她離去后，將這些統(tǒng)統(tǒng)倒進了垃圾桶里。

我知道，這是張姐最后一次給我送菜了。

這些天我生活的像個老頭子一般，這具曾經(jīng)在運動場上身姿矯健的軀體已經(jīng)遍體鱗傷，動過手術(shù)的膝關(guān)節(jié)一到嚴冬就痛的利害。我不得不早早地沖好了熱水袋，窩到被窩里去取暖。

由于程維的原因，我曾經(jīng)接的那些零零散散的工作都丟了，雇主們因為我突然不辭而別，大為惱怒，有些連該結(jié)的工資都沒有給我結(jié)，我現(xiàn)在的狀況，可以說是非常尷尬的。

隔壁的劉阿姨是給人做傳統(tǒng)手工貼花的，我在她那里攬了些零散的活兒，多少也可以拿一些零錢。

我靠在枕頭上，棉被上頭擺著要剪的圖案和樣例。我剪的很小心，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其實這個剪紙當初也是程維手把手教我的，念高中那回，我年前去他家里玩，他就在幫他mama剪窗花，我還記得那是一個小熊造型的紅色窗花，笨頭笨腦的樣子很是可愛。

即使到現(xiàn)在，我依然還記得和他靠在燈下剪窗花的那種溫暖和寧靜，雖然，這已經(jīng)遙遠的，仿佛是上輩子發(fā)生的事情了。

下床去拿另外幾張剪紙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望了一眼窗外，那個身影在雪地里，雖然拙劣地隱藏在樹叢后面，可還是那么輕而易舉地就能看見。

看著他在雪地里高大卻消瘦的身影，我真的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來。

程維已經(jīng)不再是當初那個讓我的迷戀的正直認真的少年了，他也漸漸地不再年輕，不再銳利……我甚至能夠在他傷心的眼神里看到疲憊和軟弱。

他和我一樣，也已經(jīng)鋒芒不再了。

現(xiàn)在的他成功，冷漠，心狠手辣，可是有時，我也會忍不住問自己，究竟是誰把他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呢？

他曾經(jīng)是那么善良干凈，如果不是遇見我，他的整個人生一定都會不一樣。他未必會像現(xiàn)在這么有錢，這么只手遮天，可是我知道，他至少，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痛苦。

他至少，不會連三十歲都不到，眼神里就已經(jīng)有了人生歷經(jīng)的蒼老。

回到床上的時候，我把床頭燈調(diào)的很暗很暗，窗簾也拉攏了，做出了我已經(jīng)睡覺了的樣子。

氣象預報說今夜的氣溫只有零下五度，程維來的時候只穿了一件厚大衣，連手套都沒有帶，他再這么傻傻地站下去會凍死的。

我不希望他凍死。我不欠他，可他同樣也不欠我。

感情這種東西，原本就不存在誰虧欠誰的，過去付出再多，都是自己甘愿的，既然如此，還有什么好斤斤計較的呢？

我在微弱的燈光下剪著貼花，屋子里很安靜，只聽到大風嗚咽著拍打窗戶的聲音。

圖樣里剛好有一只小熊的剪紙，我一刀一刀地小心修剪著，細小的紙屑紛紛揚揚從指間飄落，如同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歲月。

一剪，又一剪。

小熊的鼻子出來了，眼睛出來了……

一點一點地。

多年前兩個少年手下的小熊窗花仿佛又回到眼前，笨頭笨腦的樣子，傻傻的，丑丑的，有些木納的可愛。

我咬住了嘴唇，握著剪刀的手逐漸有些顫抖。不知是不是因為燈光太過昏暗傷目，我望著那只笨拙的小熊剪紙，酸澀的眼睛里卻漸漸地有了淚水。

隔在床頭的收音機混著沙沙的雜音，大約是學兒歌的節(jié)目，稚嫩的童聲念著淺俗的兒歌，通過模糊的信號呀呀作響。

一年一班教室里，我偷睡覺你告密，老師粉筆彈額頭，白日夢中哭坐起。窗前花開人歡鬧，年少無知無憂慮，豈如夢里長大了，再不知笑知別離。

程維，你知道嗎？我有時候會忍不住希望，這些年的遭遇只是一場很長很長的夢。等我醒來的那一天，我仍然趴在課桌上，老師丟來的粉筆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額頭。

而你呢，你還在我旁邊微微笑著，眼底滿是青春，還有那些，我曾經(jīng)以為再也回不來的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剛才mama說身體很不舒服,我不能回帖了,真的很抱歉,謝謝大家的體諒了，鞠躬。

100

100、100...

這間公寓其實是有些貴的，以前和夏志英兩個人一同負擔倒也還好。可如今我一個住這樣的房子，實在是太過鋪張浪費了。

我在城郊找了一間三十平米的廉租房，其實也就是那些農(nóng)民別墅上頭的閣樓。房價便宜，而且農(nóng)戶還養(yǎng)了信鴿，通過閣樓的窗戶能看到撲棱著翅膀的白色精靈，倒也是很好的。

搬離了原先住的地方，程維再也沒有來糾纏過，樓下也不再有那個熟悉的身影。我試著和夏志英聯(lián)系，不過他似乎是把程維之前和他說的話當了真，不愿接我的電話，每次打過去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tài)。

現(xiàn)在只有梁舒榕偶爾還會來看望我，和我說說笑笑，講一些工作上遇到的人和事。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轉(zhuǎn)眼冰雪消融，春天來臨了。

工作兼職學習之余，我也會偷得浮生半日閑，買一杯便宜的奶茶，躺在狹小的床上，望著窗外逐漸融化的晶瑩冰凌，金色的陽光灑進靜默的小閣樓，就這樣聽著遼遠的鴿哨，休憩一個下午。

這樣的生活，便已能令我滿足了。

可是三月初的時候，我突然接到了周醫(yī)生的一個電話，這個電話猶如投入湖中的石子，打破了短暫的平靜。

“祝霖，你現(xiàn)在在哪兒啊？”

他的聲音急吼吼的，語氣沖的不得了，我愣了一下，猶豫著問道：“……怎么了？”

“媽了個x的，出事了！”

我突然有種非常不安的感覺，問道：“出什么事了？”

“cao！大事！你趕快到醫(yī)院來一趟，就是程維以前總領(lǐng)你來的那家，快點！”

心跳咚咚跳的飛快，鼻尖上都起了冷汗，我卻還是不死心地問：“去醫(yī)院干什么？有人生病了？”

“生你媽的頭病啊！程維腦子被鋼管給砸了！我這不正往醫(yī)院趕嗎？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的，他媽的聽護士的口氣好像快不行了，你他媽趕緊給我滾過來！快一點！”

我只覺得當頭一棒，一下子僵住了，腦海中嗡嗡一片，連氣都順不過來，半天才擠出一個字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