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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見老了。“北方嘛……”他思索著答道:“說不出好壞,挺亂。”然后他又問道:“你這是要回南京了嗎?”錢小姐笑了起來:“非也,我是要去美國。在重慶,是我和哥哥;回南京,也依舊是我和哥哥,有什么趣味?所以與其如此,不如趁著戰(zhàn)爭結(jié)束,出去看看。”唐安琪發(fā)自內(nèi)心的嘆道:“錢小姐,你真自由。”錢小姐抿嘴笑道:“你這句話,方才家兄剛剛一字不差的說過——哦不,不是說過,而是吼過。”唐安琪很了然的一笑:“錢先生吼得也不是沒有道理。你是應(yīng)該考慮一下終身大事了。”錢小姐洋派十足的一聳肩膀:“我是獨身主義者,別人說我是老處女也好,老姑婆也好,我只快樂我自己的!”唐安琪知道錢小姐這樣開放,一定已經(jīng)不會是“老處女”。而錢小姐隨即又道:“有朋友想要請我先去香港游玩幾天,只是不知道香港現(xiàn)在是個什么樣子。如果也是戰(zhàn)后景象,那就不值得我跑這一趟了。”唐安琪一聽這話,忽然想起了盛國綱——盛國綱是不是已經(jīng)跑到香港去了?唐安琪通過一番尋覓,終于和盛國綱又取得了聯(lián)絡(luò)。原來盛國綱前一陣子也在找他,沒找到,所以獨自跑去了香港。他在香港并沒有尋到生財之道,不過因為手中尚有積蓄,所以也不著急,終日只是花天酒地的消遣。唐安琪在重慶無所事事,也打算前去香港住上幾日。而在此之前,他和戴黎民同去看望吳耀祖,想要問問對方是否有意同行。現(xiàn)在重慶的人口日益減少,吳耀祖獨自住了三間大屋子,十分寬敞舒適。他大概是一個人悶得很,所以在房內(nèi)養(yǎng)了一只狗崽子。可是面對著唐安琪,他表示自己此刻并不打算離開重慶。“我一個人,怎樣都好辦,說走就可以走,所以不必急在這一時。”他心平氣和的摩挲著懷里的狗崽子,氣色看起來很不錯:“你們該怎樣就怎樣,不必掛念著我。”戴黎民坐在對面,先是默然無語,后來忽然伸手在狗腦門上彈了一指頭:“大哥,你一個人過日子,也真是太寂寞了點。想沒想過討個媳婦做伴兒?”狗崽子被他彈的“吱哇”一聲,而吳耀祖搖了搖頭:“我不寂寞。”戴黎民笑道:“人比狗強(qiáng),你聽我的準(zhǔn)沒錯。憑你現(xiàn)在的身家,找個黃花大閨女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吳耀祖若有所思的沒說話,也不知對這番論調(diào)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唐安琪倒是沒太上心。因為吳耀祖的婚姻大事實在不算個事,反正他有錢,只要愿意的話,總能討到女人。可是他沒想到,吳耀祖會這樣的雷厲風(fēng)行。大概是受到了戴黎民那篇言語的啟發(fā),吳耀祖開始覺出了眼下生活的安靜與乏味。在唐安琪和戴黎民將要赴港的前夕,他忽然打來電話,說是自己結(jié)婚了。唐安琪放下電話之后,險些驚掉下巴。匆匆買下幾樣禮品前去吳宅,他就見此處果然憑空多出一名妙齡女子——吳耀祖都四五十歲了,吳嫂子居然滿打滿算才二十。對于這位小嫂子,唐安琪和戴黎民都抱有極度的好奇。趁著小嫂子去廚房給他們準(zhǔn)備點心之時,吳耀祖淡淡說道:“婚禮就不舉行了,我在這里沒什么朋友,她也沒什么親戚。”唐安琪笑問:“令岳同意嗎?”吳耀祖答道:“她父親和她繼母已經(jīng)返回家鄉(xiāng)去了。她還讀過兩年大學(xué),如果不是家境窘迫,繼母嚴(yán)苛,她也不至于這樣潦草的完成了終身大事。”然后他壓低了聲音:“一個姑娘,走投無路,只好是如此了。”戴黎民嘿嘿發(fā)笑:“大哥,那你這算是撿了個大便宜啊!”吳耀祖很嚴(yán)肅的看了他一眼,覺得戴黎民還是粗俗。在這一年的年末,唐安琪送走了錢小姐,又得知了吳家嫂子已然懷孕的喜訊。他依舊是熱心腸愛幫忙,因為馬上就要去香港和盛國綱會合了,所以提前買下許多零碎東西送到吳家,全是給小嬰兒預(yù)備的。從吳家回來之后,他對戴黎民嚼舌頭:“兩個人相差了二十多歲,居然過得還挺不錯!小嫂子天天早上給吳耀祖梳頭發(fā),那一腦袋花白頭發(fā)有什么可梳的?”戴黎民看著他笑:“明早兒我也給你梳一梳?”“我不用你,你手太重,梳得我好疼!”農(nóng)歷春節(jié)之前,唐安琪和戴黎民啟程前往香港,一路走得順順利利。而在他們抵達(dá)香港之時,寄往長安縣的包裹也被嘉寶放在暖炕上拆開了。虞清桑坐在炕桌前面,正在慢條斯理的抄寫經(jīng)書。圖畫書本和新鮮玩具被擺了一炕,嘉寶高興極了,忽然又問:“伯伯,爸爸以后每到節(jié)日,都會給我寄禮物回來嗎?”虞清桑抬起頭來,語氣溫和的答道:“是的,所以將來要是再見到了爸爸,不許胡鬧。爸爸當(dāng)初年輕,不懂得愛你,現(xiàn)在懂得了,你就要給他一個將功補(bǔ)過的機(jī)會,對不對?”嘉寶一邊翻看畫報一邊點頭:“我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嘉寶安穩(wěn)不住,把那一大包禮物拆得亂七八糟,然后也不收拾,穿上鞋又跑出去玩耍。虞清桑管不住他,索性靜下心來,自顧自的繼續(xù)抄經(jīng)。如此過了不知多久,嘉寶帶著一身寒氣回了來。走到炕前停下步子,他向上伸出一支新折的梅花,故意去搔虞清桑的后脖頸。虞清桑癢得扭過頭來:“又淘氣?”嘉寶收回梅花,踮腳從柜子上取下一只青瓷小花瓶。把梅花仔細(xì)插進(jìn)瓶中,他把這瓶梅花放到了炕桌上面。然后他脫鞋爬上炕去,歡歡喜喜的問道:“伯伯,好不好看?”虞清桑望著他,只見他一張面孔白里透紅,兩只眼睛笑成了幽黑月牙兒,神情是那樣的酷似唐安琪。一瞬間的失神過后,他微笑著低下頭去:“好看。”嘉寶撅起嘴巴,對著梅花用力吹了一口氣。虞清桑垂下眼簾,就見幾片粉紅花瓣緩緩落下,點綴在了白紙黑字的佛經(jīng)上面。花瓣掩映之中,濃黑字跡隱約可見:“凡所有相,皆為虛妄。”——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