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地段。

正是酒酣耳熱之時，不少人站起來走動，相互敬酒，剎那間鴉雀無聲。

出聲這人是有名的硬骨頭，見誰咬誰，從不膽怯，隨時一副要以死明志的樣子，平時就沒少叫孟遲風(fēng)頭疼。原本他叫段庭臻勸住了，答應(yīng)等段庭臻回來給他一個交代，卻不想今日多喝了幾口酒，沒按捺住脾氣，當(dāng)場罵了蕭家人，幾乎等同于給了孟遲風(fēng)難堪。

孟遲風(fēng)平日多在軍營里與一幫糙漢廝混，脾氣自然說不上有多好，當(dāng)即有人暗自嘀咕，陳大全這鐵骨頭，今日難不成真要成了一把骨頭？又不禁暗暗看著段庭臻，想知道他是否會出來圓場。

可還沒見二人有何動作，這人趁著酒勁，上前幾步指著孟遲風(fēng)罵道：“是先帝看走了眼啊！可憐先帝一世英名，竟將江山交到你這等人手上？你縱容舅家吸民血食民脂時，可曾想過先帝對你的恩惠？無恥之尤！”

“你說什么？”有一彪形大漢登時沖了出來。段才諸將受封賞時，此人正在其中，位置還很靠前。他雙目圓睜，額頭上青筋暴起，拳頭握緊，即使是常與書本打交道的文臣也不難看出其中力量之盛，要是這一拳頭砸下去，那可……

于是同僚趕緊上前來將他拉開。

大殿上氣氛逐漸凝重，仿佛山雨欲來。

孟遲風(fēng)沉默許久，忽然在心底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件事里他確實是有錯處，叫這老兒當(dāng)場揭出來，倒是給了他一個表明態(tài)度的機會。他原也并沒打算姑息，只是這拉攏人心的機會如瞌睡時送來的枕頭，焉能不要？

于是眾人見他神情凝重，站起身來，離了席，走到這位大臣跟前，深深朝他拜了拜，面色極為誠懇。

“大人說的極是，這件事是本王的過失?！?/br>
說罷，他又直起腰，朝眾人一拜：“舅家做出這等事，本王至少得擔(dān)個失察的責(zé)任。況且他們打著本王的名號在外為非作歹，這下更是推脫不得。大丈夫敢作敢當(dāng)，既有錯，本王就認罰！本王與蕭家，按大楚律例，該如何判就如何判，本王絕沒有二話！”

一片寂靜中，忽然傳出一串聲響，是蕭家家主倒下后撞掉了酒瓶的聲音。

段庭臻向一旁的宮人遞了個眼神，宮人趕忙把蕭家家主扶了起來，誰知這人居然已經(jīng)癱軟的站不住。可憐宮人只是個不到二十的年輕姑娘，哪撐得住這百多斤的肥rou，兩人一起倒在地上。

好在很快另外有了兩個小太監(jiān)過去，總算叫他安穩(wěn)坐下。

“何大人雖是為國為民，可也太心急了些?！倍瓮フ榻K于出了聲，說道：“王爺剛回京時已入宮向皇上請了罪，言道蕭家之事如何，皆由律法做主。若蕭家被查抄，除返還受害者財物之外，其余盡數(shù)交給朝廷，做安撫死傷將士之用?！?/br>
這位陳大人冷哼一聲道：“段相高義，不過為朝廷著想，私心覺得缺了晉王，朝中再無良將。可段相卻可知，長瘡潰爛之處要是捂著，只會更嚴(yán)重的道理？”

“陳大人這可委屈段某了?！倍瓮フ樾Φ溃骸岸文撑c王爺不和并非一天兩天的事，若真為保良將，也不急在這一時。只是大家皆為朝廷肱骨，王爺平日之作為亦是有目共睹，陳大人非說王爺縱舅家行兇為害一段，卻是過了?！?/br>
聽到此時，孟遲風(fēng)拜了今天的第三次，對著段庭臻。

他道：“段相深明大義，本王自愧不如。往日多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這時其他人也紛紛開始勸解陳大人，他臉上一時掛不住，后來便也順梯子下了。帶著淡淡的尷尬氣息，眾人再次飲起酒來，偷眼瞧著孟遲風(fēng)，見他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不覺贊嘆。

能坐在這位子上的，誰家沒個親戚打著自己名號謀點利？保不齊哪天就馬失前蹄了。見孟遲風(fēng)遭殃，許多人都心有戚戚然，若說對他多厭惡是談不上。這一回段庭臻拋卻私怨保了孟遲風(fēng)，著實讓人大跌眼鏡，暗嘆他氣度非凡。至于孟遲風(fēng)，有這能屈能伸的姿態(tài)，也夠服眾了。

再看被宮人駕走的蕭家家主，亦有人唏噓道，說是壯士斷腕，斷的還真不客氣。

因著這不太和諧的小插曲，慶功宴結(jié)束的有些倉皇。

孟遲風(fēng)正要離開時，瞧見段庭臻也還沒走，就湊上前道：“段相可是要回府？那本王應(yīng)與段相同路，不如一道走吧。”

段庭臻瞧了他一眼，說：“還有些許公事沒處理完，段某還得過去看看。”

這時天色漸暗，宮人點起了燈籠?；椟S的火光灑下，四周影子朦朧。就著月影與燭光，孟遲風(fēng)竟好似在段庭臻唇邊看到了一絲笑意。

他稍斂了神色，問道：“難道還在為傷亡將士的補償掛憂？”

“不止如此?！倍瓮フ橥嶂^看了看他：“前日收到封折子，乃是長川知府吳大人的。言道長川所出軍士多，回來的傷者也多，一是這些人為民征戰(zhàn)卻落得殘疾，生計無法著想，二是因生活困難，便多了尋釁滋事者，難以治理，故上書討個章程?！?/br>
孟遲風(fēng)道：“補償銀子還不夠？”

“層層盤剝之下，留到傷病手中的能剩幾個子。”段庭臻搖了搖頭：“且有聽聞，有個傷兵回家，自覺成了家中的負累，百般愧疚與恨自己無能之心交雜，一時沒想開就自殺了。段某就想著，可否給這些人找點工做，如此有了收入又不至于使他們覺得自己沒有價值?！?/br>
孟遲風(fēng)聽罷，是真的對他起了佩服之心，于是許諾道：“若有需要的地段，本王絕不推脫?！?/br>
“段某不是剛要了蕭家的家產(chǎn)？”

聽他這樣說，孟遲風(fēng)也笑了。而后忽然又對段庭臻鄭重的行了個禮。

段庭臻心知這人把該知道的都知道完了，于是沒躲開，坦蕩的受了。嘴里還調(diào)笑道：“王爺今日是功臣，可這一晚彎了四次腰，王爺是有些委屈了。”

孟遲風(fēng)起身，看著他的眼睛道：“前三次多是假意，唯有這一次，是實實在在的真心。”

“這叫段某十分慚愧了?！彼驹诒彻馓帲谷丝此駪B(tài)看的不甚清楚，孟遲風(fēng)咽了一下口水，明明有一肚子的話，但不知道從哪說起才好。往日聽見他不急不緩的聲音總覺得這人虛偽，這會兒倒覺得像是陽春月的晚風(fēng)，帶著介于冷暖之間恰當(dāng)好處的溫度，怎么聽怎么舒服。

“這一禮，是為謝你幫我，也是為了往日的誤會道歉?！彼f道：“因旁人幾句閑言就下了定論，現(xiàn)在想來，實在是愚蠢之極。段相是寬宏大量之人，可愿寬恕與我？”

段庭臻眼神中透著笑意。

“要說致歉，也少不了段某的一份?！彼⑽澚藦澭?，起身時又伸出手，對著孟遲風(fēng)說道：“道歉來道歉去的沒甚意思，不如就此握手言和，王爺覺得怎樣？”

月牙上了柳梢頭，四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