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便有家人的庇護(hù)，我排斥親情，我覺得家人只是虛無縹緲的空中樓閣，一種幻想而已。就在我覺得我這輩子都要孤身一人的時候，幽君出現(xiàn)了。我心里第一次有了沖動，我想成為她的家人，我想陪伴她，保護(hù)她。幽君讓我明白，所謂家人的存在，并不僅僅是多個人愛你，照顧你，而是讓你心中有了牽掛，讓你在蹀躞于異國他鄉(xiāng)的凄風(fēng)苦雨之中的時候，還能想起，有個人在家里等你。我想，這樣就夠了，我從未發(fā)覺，原來自己內(nèi)心里一直渴望的，不過是一個家。”

余南石頓了頓，接著道：“師弟，可能你無法想象這對我有多么重要，但是，我必須保他們母子平安，我根本不敢讓他們承擔(dān)一點風(fēng)險。在這之后，我會親自向師尊賠罪，要打要罰，抑或?qū)⑽抑鸪鰩熼T，全憑他老人家做主，我絕無半點怨言。”

顏檀雙手緊握成拳，又慢慢放松，道：“師兄你有你的家人，那些被煉制成蠱的人，他們沒有家人嗎？你又有什么資格棄他們于不顧？再說，祁姑娘畢竟是你夫人，哪怕最后三清教被一鍋端了，又有誰敢動她一根汗毛？”

余南石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道：“萬一有人讓我大義滅親，我怎么辦？”

顏檀愣住了，“師兄你在說什么？誰讓你大義滅親？”

余南石眼睛里有什么在涌動，“阿檀，這個世界呈現(xiàn)在你面前的，是被有心之人刻意美化過的。不是每人都像你一樣心地良善，這世上，搬弄是非者有之，顛倒黑白者有之。你記住，永遠(yuǎn)不要把生殺予奪的大權(quán)，安心地放在別人手上——無論是誰。”

顏檀說不出話來，余南石也沉默了，兩人相視良久。

最后，顏檀嘆了口氣，慢慢道：“師兄，自從你認(rèn)識祁姑娘以來，真的變了好多......以前的你只要是遇到不平之事，從不會有絲毫猶豫，哪怕?lián)踉谀忝媲暗氖侨鐏矸鹱妫憧隙ǘ颊諝⒉徽`，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我從未想過有一日，你會因為一己的私心，去包庇罪惡......”

“師弟。”余南石也輕輕嘆了口氣，“人總是會變的。”

顏檀轉(zhuǎn)身，背對著余南石，“今天的事情，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我也不會去告訴師尊。我雖然不能理解，但我尊重師兄的選擇。只愿師兄早日回心轉(zhuǎn)意，好讓那些身處修羅地獄的無辜百姓，得以早日超生。”

余南石垂下眼，“多謝師弟。”

顏檀剛提步要走，突然想起一事，“對了，師尊讓我來找你，確是有要緊事。桃花塢季子辰今日來昆侖墟拜訪，師尊讓你去乾坤殿接待一下貴客。”

余南石答應(yīng)道：“好，我一會兒就去。”

余南石看著顏檀離開的背影，站了好一會兒。然后，他吹熄了蠟燭，洞內(nèi)頓時一片黑暗。

三

等到余涼的眼前再度明亮起來，他又回到了乾坤殿。

眾弟子依然在大廳兩旁肅立，正前方的掌門座上，依然坐著凌陽道人，然而大廳中央跪著的，不再是顏檀，而是余南石。

他著一身樸素的青羅布袍，面前是一疊衣物和一把劍。余涼認(rèn)得，那疊雪白衣物是昆侖墟的校服“清霜”，而那把劍是余南石的佩劍——“修志”。

凌陽道人鐵青著臉，聲如洪鐘，“余南石，你可知罪？”

此話一出，著實把余涼嚇了一跳。

余南石看著地面，“弟子知罪。”

“罪在何處？”

余南石不急不緩道：“弟子心術(shù)不正，欺瞞師尊，偷偷研制巫蠱邪術(shù)，以活人為祭品，逆天妄行，滅倫悖理，罪不容誅。”

大廳內(nèi)一片嘩然。

凌陽道人怒道：“你還有臉說！你知不知道，活人一旦被煉制成蠱，從此以后便意識盡失，任由蠱蟲將自己嚙噬殆盡，直與行尸走rou無異！你身為昆侖墟大弟子，理應(yīng)危言危行，以身作則，為師弟師妹樹立榜樣，怎能做出此等骯臟齷齪之事！是不是人命在你眼里就是螻蟻草芥，為了修為，可以置道法人倫于不顧？”

余南石抬起頭，道：“弟子研制‘蠱人’，不過是去年在苗疆偶得治蠱之法，處于好奇，這才一試。至于師尊所云提升修為一事，弟子實在不知情。”

凌陽道人冷笑道：“余南石，都要這個當(dāng)口了，你還要狡辯？那好，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制蠱之時，需將蠱蟲種入活人體內(nèi)，再喂食‘陽沸散’，以刺激蠱蟲咬噬人體血rou，吸食血rou之中的精氣，待得蠱蟲從幼蟲長成成蟲，便將其碾成粉末，煉成丹藥。修仙之人服食之后，稍加修行，便可靈力大增，功力的增長足足是旁人的三倍不止！你跟我說你不知情？你當(dāng)煉蠱是過家家么？你不知道蠱術(shù)為我們仙家所不齒嗎？！若不是那日季公子提出，讓本座帶他去清風(fēng)崖賞景，被我發(fā)現(xiàn)你干的這些齷齪勾當(dāng)，你是不是就以為自己就可以瞞天過海，為所欲為了？！”

余南石雙手慢慢緊握，默不作聲。

凌陽道人見余南石不說話，怒火更熾，拔|出自己的佩劍，劍尖直指余南石，“行啊，你不是修為長進(jìn)了嗎？不想讓你師弟師妹們見識一下么？拔劍！”

余南石驚恐地以頭扣地，“弟子不敢！”

“你還有什么不敢的？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師尊么？拔劍，我們比劃比劃！”

余南石依然不起身。

凌陽道人見到余南石這個樣子，越發(fā)氣不打一處來，隨手抓起案上的香爐，便往余南石砸去。余涼見狀，下意識地沖過去擋在余南石面前，然而那香爐直接穿過了他，不偏不倚，重重砸在余南石頭上，“咚”的一聲悶響，余涼只覺自己心臟漏跳了一拍，趕忙轉(zhuǎn)身看向余南石，殷|紅的鮮血順著他的頭頂，滑過臉頰，滴在了雪白的大理石地面上，宛如凋落在雪地上的紅梅，凄艷又悲涼。

“我凌陽以昆侖墟第一百三十任掌門之名下令：昆侖墟第一百三十一屆弟子余南石，因品行不端，私煉邪術(shù)，即日起逐出師門，永生永世，不得踏入昆侖墟半步！余南石之名，即刻從仙冊上除去，我昆侖墟，再無此等敗類！”

余南石抬起頭，臉上的鮮血觸目驚心，他的眼神瞥到右邊的第一排，不易察覺地?fù)u了搖頭。

那右邊的第一排，站著的是顏檀。

顏檀的上齒緊|咬著下唇，雙拳緊握，全身都微微顫抖著，像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余南石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道：“弟子余南石，經(jīng)由師尊撫養(yǎng)長大，本應(yīng)勤修自勉，直內(nèi)方外，如今卻辜負(fù)師尊教誨，甚是悔恨。愿師弟師妹引以為鑒，嚴(yán)于律己，莫要學(xué)南石行邪道之事。師尊恩典，唯有來世再報。”

說罷起身，在眾人的注視下，轉(zhuǎn)身向大廳外走去。

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