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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看得清楚些,安昀洲已經轉開了目光,下了高腳凳,往場中走去。安昀洲手抵著額頭,感覺頭有點暈。他先是以為自己喝多了,可轉念一想,不對啊,平時他的酒量還可以的,不應該被僅僅兩三杯威士忌放倒!他甩了甩腦袋,反而覺得更加耳鳴眼花,意識模糊混亂,一瞬間幾乎沒能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忽然,一個人站在了他面前,那人似乎用一種不太友好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安昀洲瞬間被那個眼神激怒了,理智飛出九霄云外,什么也沒想,下意識一巴掌揮了過去。那人反應還算迅速,仰面躲了一下,安昀洲的手揮了個空,帶起的疾風掃到那人鬢邊,帶起幾縷碎發。那人腳下不穩,后背“砰”地一下撞到墻上,喉間溢出一絲悶哼。安昀洲聽到了這個令他日夜咒罵的熟悉的聲音,額上倏地冒起了青筋,不顧一切地破口大罵起來:“混蛋!災星!死病鬼!”他聲音嘶啞,卻罵得十分響亮,不禁令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一瞬,為之側目。安遠鵬和甄凌婭原本正在和一家媒體巨頭的主編交流,這下一回頭,頓時冷汗都要下來了。安遠鵬的臉色驀地一沉,舉步就要往安昀洲那邊走,甄凌婭臉色也不好看,腳下微動,卻沒有一起跟過去,畢竟兩個主人總得有一個留下安撫賓客。那名主編瞇起眼睛看過去,在發現起爭執的是哪兩個人后,心里幾乎要笑出來了。他本以為今晚來這一趟只能搞些無聊的表面新聞了,誰知安家小少爺一言不合就送了在場所有人一份大禮!“安家兄弟鬩墻,弟弟對哥哥破口大罵”,這八卦可比無聊的酒會有趣多了!此時安昀洲腦海中早已忘記了這是個什么場合,他全副身心如今只關注得了安昀澤一個人的動靜,四周對他來說只是一片悄無聲息的虛無的背景。他恍若身在夢中,看著面前這人慘白難看的臉色,嘴角越提越高,眼角眉梢都掛上了極其惡劣的表情,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只想把心中那些惡毒的咒罵統統倒出來。“你這喪門星!你怎么不一到二十五就趕緊去死啊!你他媽活著有什么意思?反正根本毫無價值!”安昀洲大聲咒罵著,“你老老實實待在醫院里死就好了,干嘛還要滾出來礙我的眼?”“本少爺告訴你,安氏和星河娛樂以后統統都是我的!你他媽休想得到一分錢!”“夠了!給我住口!”安遠鵬大步流星過來,扯過安昀洲的一條胳膊,一掌重重落在她臉上,面色鐵青,強忍著胸腔里的怒火,厲聲道:“孽子!你在干什么!”安昀洲完全沉浸在幻覺里,驟然遭到這樣天外飛來的一巴掌,不但沒有被打醒,反而更怒了,也愈發委屈,覺得自己簡直可憐到家了,在夢里也要被打,這是哪門子道理?于是他用力一掀胳膊,毫不猶豫地一腳踹了過去,罵道:“滾開!你算老幾,敢打本少爺!”少年人血氣方剛,這一腳的力道著實不小,他在安遠鵬的印象里一直是還算聽話的形象,因此安遠鵬根本沒料到會有這一出,毫無防備之下被他一腳踢在肚子上,悶哼一聲差點跌倒在地。忽然,一雙手托住了他的手臂。那雙手不算有力,還帶著輕微顫抖,皮膚是常年不見陽光的病態的白皙,青色血管清晰地陳列在手腕上,顯得纖細又瘦弱。安遠鵬轉頭一看,大兒子正微低著頭站在他身側,雙眼看向地板,黑色眼睫翕動不止。他什么話也沒說,卻令安遠鵬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絲歉意。歉意這種東西,早八百年就跟良心這玩意兒一起被他打包甩到外太空去了,安遠鵬下意識否認了自己的心理,捂著肚子怒視著眼前還在發瘋的安昀洲,咬牙切齒地道:“崔冰!給我把小少爺弄回他房間去!”崔冰根本來不及應答,他剛才不在現場,只是剛從手下的匯報中得知安昀洲的情況,冷汗“涮”一下就下來了,幾乎不敢想象在場那些媒體會有什么反應。果然,一沖進大門他就絕望了,幾乎所有人都在向那個角落里擠,媒體更是仿佛聞見了血腥味的鯊魚,個個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舉著攝影錄音設備不停地拍,就差沒在臉上寫“真是一出好戲”幾個大字了。“小少爺!冷靜!冷靜!”崔冰沖過去一把按住安昀洲的兩條手臂,在他耳邊大聲地叫,然而并沒有什么用,平時這招對付安昀洲都有困難,遑論此時被藥物控制幾乎發瘋的他?安昀洲充耳不聞,腦袋掙扎間奮力一撞,“砰”地一下撞上了崔冰的鼻梁,崔冰的鼻血當場就流了出來,但他沒法去擦,用盡全身力氣想要困住安昀洲的胳膊,向耳機里吩咐手下帶繩子過來。“王八蛋!滾!誰讓你碰本少爺的!我是安氏和星河娛樂的太子爺!放手!不然老子讓你死無全尸!”安昀洲目光已經渙散,卻還在聲嘶力竭地大吼,脖子上的血管一條條暴起,仿佛一條條扭曲的蚯蚓。此時,場面已是一片混亂,甄凌婭的手發著抖,勉強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想明天的報道,快速吩咐貼身助理想辦法立刻結束這場荒唐的晚宴,起碼先把那些媒體勸走。助理聽了命令,差點白眼一翻昏過去,哪怕現在有人打算往這個大廳里投一枚核彈頭,恐怕都控制不住這些媒體搶新聞的欲望啊!危急時刻,就在安昀洲幾乎快脫出崔冰掌控的時候,一群保安終于帶著繩索趕到了,他們快速把安昀洲綁成了一條麻花,并找了一條干凈的毛巾塞進他嘴里,總算堵住了他滔滔不絕的咒罵,這才手忙腳亂地把他抬走了。安昀洲即使這樣還不老實,身體劇烈扭動,眼睛瞪得快要脫眶,喉嚨里還在發出“嗚嗚嗚”地叫聲。媒體們紛紛涌上前,用鏡頭記錄下了這丟人現眼的全過程,以及安宅兩名主人的黑臉。剩下的保安們組成人墻擋在樓梯下,不讓媒體上去,有人已經迫不及待地向安遠鵬和甄凌婭發出了提問,不停地追問他們關于這件事的解釋。解釋什么?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安遠鵬和甄凌婭站在一起,只覺得有生以來從未如此狼狽過。安昀澤作為一個病人,在扶著安遠鵬站穩后就很快松了手,低著頭不著痕跡地挪到了一邊,然而媒體并未因此就放過他,作為此次沖突事件的當事人之一他,他依然逃不開媒體們的長|槍短炮,但他刻意擺出虛弱難堪又傷心的模樣,抿著嘴,眼神游移,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十分勉強地提了提嘴角,開口道:“我弟弟跟我鬧著玩兒呢。”